20xx年11月 9日周二下午
“随性的草”叫张维，37岁。是和刘威偶然一次聊天时对方给他看了他在医院的检测报告，刘威才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小江通知了局里的同事，查到了张维的住址。
那个地方离刘威所在的西江大学十公里左右，小江和周舟开着银色小面包车又过去了一趟。
那块儿属于b市的近郊了，有种城乡结合部的感觉，隔条河这边是高楼大厦，那边是低矮公租房。
张维就住在那边的公租房里，土黄和瓦红相间的瓷砖均匀有序的贴在了建筑外层，楼层也不高，拢共六楼，一眼到头，屋顶上是个露天大坝。所有屋顶上都能依稀瞧见几片绿叶伸出来，那上面应该搭了不少瓜架子。
也有个类似于小区正门的保安亭，两边两坨水泥柱上有个伸缩栏杆，来往的车辆需要手动拦截收费。
因为有拆过几幢，单元楼号有些错乱。周舟去保安亭问了那大爷。
那个大爷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伸着手指头指了指保安亭的正对面：“喏，那就是三单元。”
周舟和小江去了正对面的单元楼，一楼是一家社区小超市，面积不大，摆货架的地方三十平左右。里面堆满了东西，什么都有，厨房调料、厨具、面、鸡蛋、零食……
周舟和小江还没开口讲话，里面出来个女人，个头不高，偏肥胖身材。听着脚步声从里屋端着搪瓷碗出来：“你们买什么？”
周舟说：“你好，请问张维在吗？”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筷子在碗里搅了一圈，夹了一口面送进了嘴里：“你们是哪个？找他干啥？”
她说着一口外省口音。
小江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证：“我们是悦至市八江分局的，想找张维了解一下情况。”
那个女人先是愣了一下，又低头喝了口面汤：“他又干了啥好事儿了？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周舟说：“不是，最近我们市里有桩命案，张维跟被害人认识，我们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您是张维的妻子是吧？”
“哦。”她敷衍的应了一声，转身端着搪瓷碗去了里屋，“你们来晚了，前天张维死了。跳楼，没救活，医院躺了三天，前天早上八点过就走了。”
她的声音伴着洗碗的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是个套间，套二，一主一客俩卧室，一卫一厨，拢共八十平左右。她进了右侧的厨房，周舟也跟着走近了几步，并没有进去，站在那处徐徐开口问道:“他是……”
话还没讲完，那个女人接口道：“自杀的，自己得病了害怕呗。”
“hIV？”
“不晓得咋念，是吧，艾滋病哦，可怕得很。”她洗完了碗，在门口的毛巾揩了揩手，又从另一侧的房间里面搬出两张塑料板凳递给周舟跟小江。
俩人一道说了句，“谢谢。”
坐了下来，她从装钱的抽屉下面掏出一张用棉麻白色布裹着的黑白照片。
“看嘛，这个孝帕布包起的就是张维，已经死了。这张照片是我从他身份证找到拿出去打印的，本来还说今天空了去给他注销身份证呢，正好你们来了。”
小江看了一眼说：“这个需要你带上相关资料去柜台办。”
那个女人也没说什么，裹好又放进了抽屉，整张脸没什么表情：“你们要问啥，问问，我看我晓不晓得。”
“你先生生前是否有跟你提过一个叫阳海龙的人？”
“阳、海、龙？”她小声的重复了一遍，随即撇了下嘴巴摇了摇头。
周舟猜想也是，跟余小小一样的情况，这个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同性恋，这条线的进展似乎也只能到这里。
“又是他哪个情人吗？咋了？也死了啊？”
那个女人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点烟，“啪”的点燃，即便脱口而出三个问题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似乎像在讨论与她不相干的事情。
“你知道张维的情况吗？”
“才晓得的。”
时间需要倒转一次回到一个月前。
张维那段时间老是腹泻、淋巴肿大。后来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可想而知，医生说他至少感染了六年。她没有实感。
晚上回家，张维就跪在地上给她坦白说自己是个同性恋。那一瞬间，之前觉得的不合理好像都能说得过去了，她觉得张维和他经常带回家的朋友原来真的不止是关系好，原来那么多的夜不归宿真的不是去喝酒，可笑的是，一回来她以女主人自居还贴心的给他们准备饭菜，不知道在他们看来自己是不是蠢得发笑……
那天晚上凌晨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张维就从屋顶跳了下来，不过没死成，送去了医院，躺了三天。11月7号早上八点才去的。
她手上的烟掉在了身上，她赶紧站起来抖了抖。
周舟有些犹豫的开口：“你没问题吧？”
“啥没问题啊，他这死得轻巧，给我留了一身病。那傻缺后面长了很多肉丁丁，麻麻赖赖的，我陪他去医院做检查。医生问他呐，‘你去耍没耍’，他愣了一下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点头。医生给他抽了血，化验结果出来是就是艾滋，我作为家属也做了，结果可想而知，你们不晓得，我当时知道结果时，脑壳一片空白，天旋地转的。我以为他是背着我去耍女人，后来我才晓得这狗男人在外面是搞男人。
我十八岁嫁给他，十六年了，跟他结婚十六呐，睡在我旁边一边骗我，一边给别的男人暧昧，这他妈简直就是个笑话。他跳楼住院，躺在床上动不得，没人愿意动他，因为他妈的有艾滋，老子还吃着疾控发的药，脑壳昏，到医院给他端屎端尿。他捂着我手哭着给说，咿咿呀呀的说对不起我，他断气那天也还跟我哭呢，我知道他不行了，我在病房大声骂他，我说你得绝症呐，那些外面搞得男人有来伺候你的吗？还不是老子给你端屎端尿的，我骂他没人性活该得绝症。他说不了话哦，就哭，一个劲儿的哭。”
说到这里她转了个身，用力的抹了一把眼角，又转身看着他们：“幸好，娃没事，不然老子想去挖坟，鞭尸。”
……
小江给周舟递了一瓶张维老婆给的矿泉水，两人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都没有说话。周舟拿出手机给小小发了一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