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入万丈深渊后被一只温暖的手强行拽回海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灼热的气息在四肢百骸中冲撞，仿佛要将我的经脉寸寸烧熔。
我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的重影中艰难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周青那张写满疲惫与焦灼的脸。
他的掌心正贴在我的丹田之上，一缕缕温润却霸道无比的金色火焰，正源源不断地渗入我的体内，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那些几近崩断的灵脉。
那不是普通的丹火，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种古老而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初生的太阳，温暖而威严。
“你终于醒了。”周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看到我睁眼，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以为你再也出不来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只能发出嘶哑的音节。
挣扎着坐起身，体内那股撕裂感再次袭来，我不由得闷哼一声。
周青立刻扶住我，加大了那金色火焰的输送。
“别乱动，”他沉声道，“你的灵脉被血渊的戾气反噬，几乎全毁了。要不是我……”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仿佛在透过我，看着某些遥远而古老的记忆。
我喘息着，苦笑着说：“我差点就没能回来。”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开关。
他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那种沉重感，甚至超过了我们面对血咒爆发、面对生死危机的任何一个时刻。
他收回手，那金色的火焰在他掌心盘旋，如同一只驯服的精灵。
“林寒，”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时间的缝隙中挤出来的，“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或者说，是之前的我，还无法完整地告诉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直觉告诉我，接下来的话，将会颠覆我所有的认知。
“我不是普通的炼丹师，”周青的目光灼灼，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是药皇的转世。”
药皇！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传说中以身合丹道，炼制出逆天神药，最终触怒天道而被抹杀的上古第一丹师？
那个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中的传说人物？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太荒谬了，荒谬到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血渊的幻境中没有醒来。
周青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摊开手掌，那缕金色火焰的中心，一枚古朴而玄奥的金色印记缓缓浮现。
那丹印之上，繁复的纹路流转不息，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所有草木丹药的至理。
只看一眼，我就感觉自己对丹道的理解都凭空提升了一个层次。
“这是药皇传承丹印，”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它不会骗人。我为了救你，或者说，为了打破你我身上共同的宿命枷锁，才主动选择了轮回，将一丝残魂寄于这方天地。”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
我猛然想起，从我们相遇开始，周青就表现出了远超他年龄和阅历的沉稳与智慧。
他总能在我血咒发作前预知其变化，他拿出的丹方和炼丹手法，无一不精妙绝伦，甚至连宗门里最博学的长老都闻所未闻。
原来如此……
“难怪……”我喃喃自语，一股明悟涌上心头，“难怪你总能预知血咒的变化，甚至能找到暂时压制它的方法……原来你早就觉醒了一部分记忆。”
周青点了点头，记忆是破碎的，更像是一种本能。
直到你这次深入血渊，以身犯险，那种强烈的危机感才彻底击碎了轮回的壁障，让我记起了更多。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我们有更大的麻烦。我们必须阻止天道。”
天道。
这个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主宰着万物生死的至高存在。
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抗血咒，还是破坏血渊封印，都只是在它的规则下游走。
而现在，周青却说，要阻止它。
这无异于蝼蚁撼树。
就在我心神剧震之际，一道几乎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身后。
我悚然一惊，猛地回头，才发现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天机傀儡师。
他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我们从未发现。
他的手中，托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片。
那石片呈灰黑色，布满裂纹，边缘极不规整，显然是从某个巨大的石碑上剥落下来的。
但就是这样一块平平无奇的残片，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苍凉气息，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运转轨迹。
“天道核心并非无敌。”傀儡师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仿佛一具真正的傀儡，“它的力量在无数次抹杀逆天者后，早已不再圆满。而你们之前破坏血渊封印，更是撕开了它力量本源上的一丝裂痕。”
他将那块残片递到我面前。
“这是天机古碑的残片。天机古碑，是天道规则的具象化。碑裂，则道损。”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残片的一瞬间，一股庞杂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险些冲垮我的识海。
我看到了星辰生灭，看到了王朝更迭，看到了无数惊才绝艳的修士试图逆天而行，最终被无形的大手碾为飞灰的画面。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吗？冷酷，无情，不容任何挑战。
但那裂痕……傀儡师说，那道裂痕是我们造成的。
我脑中无数的念头在疯狂碰撞，周青是药皇转世，他的《药皇丹经》代表着生命的极致与创造；这块天机古碑残片，则代表着天道规则的破绽与毁灭。
创造与毁灭，生命与规则……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想法，在我心中猛然成型。
我抬起头，目光在周青和傀儡师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如果，我们将《药皇丹经》的本源奥义，与这块天机古碑残片融合，有没有可能……逆转那条被天道掌控的飞升通道？”
与其被动地等待飞升，不如我们自己创造一条路！
周青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找到了毕生追求的丹道尽头的狂热与兴奋：“理论上可行！以丹经的生命本源之力，去填补和篡改古碑残片上的规则裂痕！这相当于在天道的规则上，重新写下属于我们的法则！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无比严肃：“要驱动丹经本源，融合天机规则，需要海量的能量。我们……需要牺牲我们自己的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那是一个修士的根基，是神魂与灵力的最终凝聚。
牺牲本源，轻则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那就赌这一把。”我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要么，我们彻底打破这该死的天道枷锁，为这方天地的所有修士争一个真正的未来。要么，就一起死在这里，也算轰轰烈烈。”
与其在天道的监视下苟延残喘，不如燃尽所有，换一个可能。
我望向远方的天空，那里原本晴空万里，此刻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空气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挤压而来，冰冷而肃杀，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云层之后冷冷地注视着我们。
天道信使的气息……它们来了。
周青也感受到了，他站起身，与我并肩而立，脸上再无一丝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时间不多了。”我说。
“走，”周青言简意赅，“去青云宗的禁地，只有在那里的上古阵法核心，我们才能承受住融合的力量。”
我们不再多言，天机傀儡师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与周青对视一眼，强撑着伤体，向着记忆中那片宗门最森严的禁地疾驰而去。
每一步踏出，都能感觉到头顶的威压又沉重一分。
整个青云宗似乎都动了起来，无数道气息在各处山峰间穿梭，一道道光幕冲天而起，显然，宗门长辈们也察觉到了这股毁天灭地的危机，正在全力布防。
我们穿过熟悉的演武场，穿过肃穆的传功殿，最终停在了一座被重重结界笼罩的古老石台前。
石台的中央，正是那块被我们带回来的、更大的天机古碑。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我们最后的抉择。
我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碑体上。
那一刻，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风声，人声，灵力涌动的声音，尽数远去。
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和周青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脚下的土地开始轻微地震动，一道道由青云宗弟子们用生命和修为布置的结界阵法，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光芒流转，将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彻底封锁。
空气嗡嗡作响，那是一种低沉而洪亮的共鸣，从大地深处传来，通过我的脚底，一直传进我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