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看着死者的口袋,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和身份证:“一千三百多块现金,身份证也在,后兜拉链没坏——侵财动机能排除了。”指尖捏着那张身份证晃了晃,塑料卡面上“焦林”两个字清清楚楚,三十一岁,本市户籍。这下好了,不用再靠推断身高、年龄、体态去找尸源,法医室的白板上能直接写下死者姓名。
“交通事故现场,查什么侵财啊?”大宝蹲在尸体旁,镊子夹着棉签从头顶往下划拉,划到会阴部时突然停住,“哎不对啊,这儿的拖擦伤怎么比肚子上浅这么多?那话儿都没磨破。”他指尖戳了戳死者血肉模糊的腰腹,又比比胯间相对完整的皮肤,眉头拧成个疙瘩。
我蹲下来扒开死者破烂的腰带残片:“车底挂住的是腰带扣,相当于把人‘吊’在车底拖的,会阴部背面卡在挂钩上,离地高度比肚子高半拳,摩擦力度当然小。”指尖划过死者胸腹部残留的皮肤边缘,黄白色的创面像块褪了色的旧布,“你看这损伤边缘,连点红肿渗血都没有——死后拖擦形成的。”
大宝掰着死者僵硬的胳膊翻身,金属解剖灯在尸体背部投下冷光:“创伤性休克致死的话,创面该有生活反应啊。可这哥们儿胸腹腔干净得很!”手术刀划开胸肌的瞬间,我们都愣住了——胸腔里脏器排列整齐,肋骨一根没断,肝脏脾脏表面连个淤血点都没有。锯开颅骨时,白色的脑浆晃了晃,光滑的脑组织上找不出半道挫裂伤。
“四肢肌肉切开看看?”大宝不死心,刀刃划开死者大腿后侧,焦黑的皮肤下露出粉白色的肌肉,“连长骨都没骨折?难不成是吓死的?”他突然想起什么,扒开死者眼皮翻了翻,结膜下连个出血点都没有。
我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发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死者破碎的衣角——上午在交警队看到那辆银色SUV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车头保险杠没凹陷,挡风玻璃没裂痕,连轮毂边缘都没蹭掉漆,怎么就把人卷进车底了?除非这人当时已经趴在地上……
“闻闻胃内容物。”我操起剪刀剪开死者腹部,胃囊里涌出一股酸馊味,却没半点酒精气,“不是醉汉。猝死?中毒?”镊子夹着胃内容物放进密封袋时,我突然抬头看向林涛,“你记不记得,黑米口供里说‘感觉车轮碾过了什么东西’,但现场没刹车痕,车身没碰撞——如果当时这人已经死了呢?”
林涛举着多波段光源凑近死者后背的衣服残片,淡绿色的光斑在布料上划出一道弧线:“左肩胛这儿,轮胎花纹很清晰。但解剖结果显示对应部位没损伤……”他突然顿住,“也就是说,车轮只是‘蹭’到了尸体,没碾?”
实验室的门“砰”地被推开时,我们正往尸袋里塞死者支离破碎的衣物。大宝盯着窗外逐渐聚集的人群,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尖叫:“你们包庇凶手!焦林死不瞑目啊!”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往地上摔花盆,碎瓷片混着泥土溅在交警队的铜质门牌上,像滴了几滴暗红的血。
我扯下染血的手套塞进医疗箱,转头看见林涛正对着手机小声说话:“我们马上一起过去现场。”
他抬头冲我眨眼,“知道你想亲自去现场看看,黑米之前还说,昨晚路过那段路时,好像听见‘咯噔’一声……”
解剖室的冷气还在“嗡嗡”响,尸袋拉链拉合的声音格外清晰。死者焦林的身份证还躺在不锈钢托盘上,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浅色衬衫,嘴角微微上扬,像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镜头微笑。而此刻,他后背上那道淡绿色的轮胎印,正随着尸袋的移动渐渐消失在阴影里——就像这个突然死亡的年轻人,留给世界的最后一道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