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檐角的铜铃碎成齑粉时,沈青禾正将最后一把朱砂撒在门槛上。晨雾里浮动的血腥气凝成细小的血珠,挂在蛛网上像是赤玉串成的帘幕。她忽然听见井底传来指甲刮擦青砖的声响,那声音与三年前钧儿降生时的胎动如出一辙。
\"当家的,槐树开花了。\"她握剑的手腕微微发颤。院中那棵移植自清云禁地的老槐,此刻枝头坠满墨色花苞,花瓣边缘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萧云隐用剑尖挑开货郎尸体的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刺青——半朵莲花浸泡在血池中,与青铜护符的纹路互为镜像。他忽然想起昨夜井中浮起的蛊虫尸体,那些虫壳上的纹路正在地上自动拼接成卦象。
\"坎为水,六三爻动。\"沈青禾的剑穗无风自动,\"今日午时,必有大祸。\"
话音未落,村东头响起凄厉的铜锣声。张寡妇跌跌撞撞扑进晒谷场,发髻上插着的银簪歪到耳后,\"死人......井里爬出死人了!\"她指着自己染血的裙裾,脚踝处赫然留着青黑色的指印。
黑衣男子蹲在百年樟树的枝桠间,指尖捻着朵墨色槐花。花汁顺着掌纹渗入肌肤时,他腕间的银链突然绷直,将三个昏迷的村民吊上树梢。\"萧教头,这份薄礼可还入眼?\"他对着虚空轻笑,声音经过铜镜折射后变得雌雄莫辨。
沈家地窖的陶瓮突然炸裂。沈承钧从噩梦中惊醒,右眼的黑布条不知何时松脱。他看见泥墙上浮出无数人脸,那些扭曲的五官正用桃木钉在墙上刻字,每道划痕都渗出漆黑的汁液。
\"快......逃......\"其中一张人脸突然开口,豁开的嘴角垂下蛆虫。沈承钧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琉璃瞳中的金芒如利剑出鞘,将墙面的人脸灼成焦炭。焦臭味惊动了檐下的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撞向无形的屏障,在青光中爆成血雾。
祠堂前的晒谷场已聚集上百村民。村长拄着断成两截的桃木杖,杖头沾着昨夜混战的残血:\"土地公显灵了!妖童不除,井水就要变血水!\"他身后站着七个穿麻衣的神婆,手中铜盆盛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黑水。
货郎的尸骨被抬到木台上时,黑衣男子藏在袖中的手诀悄然变幻。腐肉突然剧烈蠕动,露出森森白骨上刻着的血字——\"沈氏妖瞳,祸及九族\"。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呐喊,有个汉子将锄头砸向沈家方向:\"烧死他们!\"
萧云隐的剑锋割开第三重符咒时,听见墙外传来熟悉的童谣。那是钧儿周岁时他亲手谱的曲调,此刻被沙哑的嗓音唱得支离破碎:\"琉璃眼,赤金芒,瞅谁谁见阎王......\"
\"巽位,破!\"沈青禾突然挥剑斩向虚空。剑气撕开伪装成老槐树的障眼法,露出藏在树洞中的铜镜阵。十七面铜镜同时炸裂,镜中囚禁的伥鬼哀嚎着扑向施术者,将三个黑衣人撕成碎片。
地窖入口的石板突然隆起。沈承钧蜷缩在角落,看着青砖缝隙渗出沥青般的液体。那些黑液聚成婴儿形状,额心嵌着半截桃木钉,向他伸出残缺的手臂:\"哥哥......为什么只有你能活......\"
院墙轰然倒塌的瞬间,萧云隐看见二十八个黑衣人结成的天罡阵。他们手中的罗盘拼成莲花状,阵眼处悬浮的正是那口古井中打捞出的青铜鼎。鼎身裂纹中爬出无数带刺的藤蔓,每根尖刺都挂着村民的亡魂。
\"乾坤倒转!\"黑衣男子咬破舌尖喷在阵旗上。井水突然沸腾,浮起的蛊虫尸体聚成沈承钧的模样,琉璃瞳中流转着妖异的紫芒。晒谷场上的村民纷纷跪倒,有个老者颤巍巍举起火把:\"请仙童降罪!\"
沈青禾的青铜剑突然脱手飞旋,剑身映出她苍白的容颜。三年前她抱着婴儿撞破清云禁地的结界时,师尊的佩剑也曾这样哀鸣。她突然明白卦象中的坎水位并非指向水井,而是——
\"钧儿在水缸里!\"她转身扑向灶房,却见儿子正扒着缸沿呕吐。水面上浮着槐花幻化的骷髅头,每张嘴里都含着带血的桃木钉。
黑衣男子的银链绞住萧云隐的剑锋时,腕间玉牌突然迸出青光。他惊觉这光芒与沈家护符同源,还未及反应,就见沈承钧从血泊中拾起半截桃木钉。孩童右眼完全变成赤金色,钉身上的符咒在触及目光的刹那反噬施术者。
\"天机难测啊......\"黑衣男子咳着血沫大笑,身体突然膨胀如球。萧云隐拽着妻儿扑向地窖时,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屋顶。烟尘中飞出三百六十枚带毒的铜钱,将追来的村民钉在祠堂廊柱上。
暮色降临时,永宁村一半已成废墟。沈青禾跪在焦土中,远远的看见有几个村子里的人在四处奔逃。
\"先出村,过几天再回来,不能连累全村的人。\"萧云隐将昏迷的儿子缚在背上,剑鞘挑开黑衣人破碎的面具——面具下的脸竟与老樵夫有七分相似。他忽然想起昨夜井中浮现的血衣残片,那个救过他们三次的神秘人,袖口始终绣着半朵墨莲。
沈承钧在父亲背上发出梦呓,右眼蒙着浸过药汁的葛布。在他们离开的方向,官道旁的界碑突然龟裂,碑文\"永宁\"二字渗出黑血。十里外的茶棚里,斗笠客摩挲着罗盘轻笑:\"好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