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酿酒的成功,虽然成品味道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但那辛辣中带着微甜、喝下肚后暖意融融的感觉,却给张大山一家带来了莫大的鼓舞。
更重要的是,它验证了《天工开物·曲糵》篇中记载的技术的可行性。
也证明了将普通粮食转化为高附加值产品的可能性。
张大山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是继药材之后,又一条可以为这个家带来稳定收入的“开源”之路。
当然,想要将这粗糙的米酒变成能拿出去卖钱的商品,还需要大量的摸索和改进。
但至少,方向是明确的。
而且,就算暂时不为了卖钱,光是为了改善自家的生活品质,这酿酒的活计,也值得继续下去。
于是,在与家人商议之后,张大山决定,将酿酒作为一项常规的家庭生产活动固定下来。
一个简陋的“家庭酿酒作坊”,便在牛棚内外悄然兴建起来。
考虑到酿酒对环境,尤其是温度和洁净度的要求较高。
张大山并没有将发酵的陶缸一直放在烟熏火燎的灶台边。
他在棚屋侧后方,紧挨着堆肥坑不远处,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
指挥着铁牛和石头,用剩余的改良土坯和木料,搭建起了一个极其简陋、只有半人高的小偏房。
这偏房面积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和透气窗,但墙体厚实,屋顶也尽量铺得严密。
主要是为了在发酵期间,能更好地保持一个相对恒定的、避光的内部环境。
他又去镇上采买回来几个大小一致、质量更好的大陶缸。
专门用来发酵和储存酒液。
里面的工具,如用来蒸煮粮食的木桶、拌曲用的木盆、过滤酒糟用的细麻布袋等,也都尽量做到专用,并由王氏和花儿负责保持清洁。
制曲的技术,也在张大山的不断试验和改进下,日渐成熟。
他发现,严格控制蒸煮粮食的火候、曲药的配比、以及发酵环境的温湿度,对于酒曲的品质至关重要。
他还尝试着在曲药中加入少量自己辨识出的、具有特殊芳香或是有助于发酵的草药,如少量的甘草、陈皮等。
虽然效果还不稳定,但似乎确实能让酒曲的香气更纯正一些。
随着流程的规范和技术的改进。
张家酿造出的米酒,主要是用粟米酿造的浊酒,品质也在稳步提升。
第二次、第三次开坛时,那股浓郁的酒香明显比第一次要醇厚了许多。
酒液的颜色依旧浑浊,但酸味减少了,甜味和酒味则更加突出。
虽然离市面上售卖的那些清亮醇厚的佳酿还有很大差距。
但至少,已经是非常可口的、带有独特风味的农家自酿酒了。
酿酒的过程,也渐渐融入了张家人的日常生活。
蒸煮粮食的香气,拌入酒曲时的特殊味道,以及那几个大陶缸里发酵时,偶尔从水封处冒出的、带着甜酸气息的咕噜气泡声。
都成了这个家特有的生活印记。
尤其是每隔十天半月开坛取酒的时候,更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刻。
虽然他们年纪小不能喝酒。
但光是闻着那浓郁的酒香,看着大人们品尝时那满足的表情,就足以让他们感到兴奋和自豪。
家庭成员们,也都在这个新的“作坊”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张大山是总指挥和技术核心,负责制曲、配料、掌握发酵的关键环节。
铁牛负责挑水、搬运粮食和沉重的酒缸等体力活。
石头对这种需要精确控制和等待结果的活计兴趣不大,但也会在父亲的安排下,帮忙记录每次酿造的用料、时间和效果,锻炼他的观察和记录能力。
而让张大山感到意外和惊喜的是。
平日里看起来最老实木讷的老四栓子,竟然对酿酒的过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每次父亲拌曲、入缸、封坛时,他都会默默地蹲在一旁,看得格外认真。
甚至还会主动上前帮忙打下手,递工具,或者询问一些关于发酵的问题。
张大山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的这份兴趣。
或许,这孩子的天赋,就在于这种需要耐心、细致和经验积累的传统技艺上?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酿酒时让栓子更多地参与进来。
教他如何判断粮食蒸煮的火候。
如何感受酒曲发酵的温度。
如何通过气味和气泡来判断发酵的进程。
栓子学得很用心,虽然话不多,但交代给他的事情,总能一丝不苟地完成。
那份沉稳和细致,让张大山觉得,或许将来把这酿酒的技艺传给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目前酿出来的酒,产量还很有限。
除了留下足够下次制曲用的“酵母”外。
大部分还是供自家饮用。
张大山会在每天晚饭时,给辛苦了一天的自己和铁牛、石头倒上小半碗,他觉得半大小子干重活,喝点低度米酒也能活血解乏。
那辛辣而带着粮香的酒液下肚,能瞬间驱散一天的疲惫,带来微醺的暖意。
偶尔,他也会装上一小陶壶,给周先生送去,算是额外的束修和敬意。
周先生品尝后,虽然评价依旧是“尚可入口,略显粗糙”,但眉宇间的赞许之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或者,在赵婶、张河等人上门帮忙或问候时,他也会倒上一小杯,作为招待。
这在贫苦的乡村里,已经是极高的礼遇了。
一时间,“张大山家会酿酒,而且味道还不错”的消息,也开始在小范围内悄悄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