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金黄色，如同最细腻的画笔，悄无声息地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卧室冰凉的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道明亮而模糊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宿醉后特有的浑浊感，混合着淡淡的酒气、香水和属于另一个人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气息。
陆云轩的意识，像是在深海中沉浮了许久的潜水员，费力地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浮上水面。首先恢复的是触觉——额头上似乎压着某种柔软的东西，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暖意；脸颊旁，是另一种更柔软、更温暖的存在，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带着淡淡的馨香。接着是听觉，窗外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室内格外安静。然后，是那令人难以忽视的、仿佛被重锤反复敲击般的……头痛。
“嘶……”陆云轩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不，也不能算完全陌生，这是他那套位于市中心顶层、装修极简风格的高级公寓的天花板，只是平日里他总是深夜归来，疲惫不堪，很少会在这样明媚的清晨，如此清醒地凝视它。
头痛欲裂。像是有人在他颅腔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摇滚派对，电吉他和鼓点轮番上阵，敲打着每一寸神经。每一次心跳，都把沉闷的痛楚推向更高潮。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火烧火燎，连带着胃部也一阵阵抽搐、翻涌，泛起令人作呕的酸水。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身体并没有散架。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身边那个温热的“存在”。怀里的人似乎被惊扰了，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点迷茫的呓语，眉头微蹙，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庇护的小猫。
是苏瑶。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开关，瞬间点亮了他混乱的思绪。昨晚……酒会……苏瑶……
记忆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擦拭过的黑板，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印记和斑驳的碎片。他记得那是一场盛大的行业酒会，冠盖云集，觥筹交错。他被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围住，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酒精如同兴奋剂，冲刷着他的理智和疲惫。苏瑶就坐在他身边，她穿着一条香槟色的长裙，优雅动人，像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白兰。她似乎喝了不少，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偶尔抬眼望向他时，眼神里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氤氲的柔情。
他还记得，自己好像举着一杯威士忌，对着喧嚣的人群，对苏瑶说了句什么，引得她笑靥如花。他说了什么？是赞美？是承诺？还是单纯的醉话？
再然后呢？
记忆在这里断裂，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直接跳到了……现在。他和苏瑶，同床共枕。
陆云轩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惊慌，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窘迫、惊讶和一丝窃喜的复杂情绪。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尽量不惊动怀里的人。
苏瑶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英气和疏离的侧脸，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柔和。阳光恰好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棕色。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呼吸着空气中的暧昧气息。她的睡衣……等等，睡衣？陆云轩的目光下移，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并非昨夜的衬衫西裤，而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纯棉睡衣。那么，苏瑶身上这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停留在她裸露在外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上。睡衣的领口有些低，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地透出一点肌肤的莹润光泽。陆云轩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酒精残留的热度似乎又涌了上来，一直烧到了耳根。
他怎么会和苏瑶……睡在一起？而且，还穿着对方的睡衣？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回忆，但脑海中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风暴。只有一些零星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闪过：摇曳的灯光，旋转的酒杯，模糊的人影，苏瑶娇憨的笑容，似乎有人提议玩游戏，然后是……旋转木马般的眩晕感，以及最后，意识彻底沉沦前，苏瑶带着醉意的一声轻唤……
“云轩……”
陆云轩浑身一僵。那是苏瑶的声音吗？她在叫他？叫他什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胃里一阵阵地翻涌，他猛地掀开薄被，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床。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一阵眩晕感袭来，他扶住床头柜才勉强站稳。
他需要冷静。他需要水。他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自来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头痛却丝毫没有缓解。镜子里映出一张狼狈不堪的脸：双眼布满血丝，眼袋浮肿，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活像一只宿醉未醒的狮子狗。他苦笑一声，这就是昨晚“应酬”的代价。
他仔细地洗漱，刷牙时清凉的薄荷味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陆云轩心中五味杂陈。他是商界叱吒风云的人物，平日里冷静自持，杀伐果断，何曾如此失态过？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那该死的酒精，恐怕就是身边那个还在熟睡的女人了。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居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面对苏瑶。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浴室，回到卧室。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苏瑶似乎被光线影响，微微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嗯……别闹……”
陆云轩的心又是一紧。她把他当成了谁？在她醉意朦胧的潜意识里，他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站在床边，看着苏瑶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感。他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一个闯入者，正站在一个他本不该涉足的、私密而暧昧的领域边缘。
“也许……我应该先离开？”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这里是他的家。而且，看苏瑶的样子，她似乎并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和苏瑶之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似乎已经走到了一个需要摊牌的十字路口。
他轻手轻脚地为苏瑶拉了拉滑落的被子，遮住她裸露的肩膀。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两人都微微一颤。苏瑶咂了咂嘴，似乎并不安稳。
陆云轩收回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卧室，留下身后一片暧昧不明的寂静。他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需要……给自己一点勇气。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比宿醉和头痛要棘手得多。
厨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咖啡机运作的轻微嗡鸣声。陆云轩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刚煮好的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但他却丝毫提不起品尝的欲望。他的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头痛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越界”瞬间。他记得自己好像抱着苏瑶说了不少话，说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好像拉着她在舞池里转圈，跳的是什么舞？他依稀记得有柔软的唇瓣印在自己脸颊上的触感，那是谁的？是苏瑶的吗？还是……某个他不认识的女人趁机占了他便宜？
越想，头绪越多，也越发混乱和恐慌。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做出了什么极其荒唐的事情。毕竟，苏瑶是他合作公司的代表，虽然彼此欣赏，关系也颇为暧昧，但那也仅限于工作伙伴和……红颜知己的范畴。他们之间，有着一道无形的鸿沟，谁也没有轻易去跨越。
可现在，他们同床共枕，衣衫不整（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这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想了。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打断了陆云轩的胡思乱想。他循声望去，只见苏瑶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士睡袍——那是他的，宽宽大大地罩在她身上，下摆几乎到了膝盖，看起来有些滑稽，却又莫名地……和谐。
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一个鸟巢，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旁。看到陆云轩，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下意识地拉紧了睡袍的领口，眼神闪烁，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慌乱，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窘迫。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早……早啊。”苏瑶率先打破了沉默，但声音细若蚊呐，显然底气不足。
“早。”陆云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僵硬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好……好多了。”苏瑶低下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抠着睡袍的衣角，“你呢？你脸色不太好。”
“还好。”陆云轩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睡袍太大了，衬得她身形娇小玲珑。睡袍的系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几分。
“那个……”苏瑶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沉默和尴尬，急于打破僵局，“我……我去洗漱。”
说完，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浴室。
陆云轩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尴尬的气氛是免不了了。
他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小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的那团乱麻。他走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精致的早餐——这是他吩咐管家提前准备的。两份现烤的吐司，金黄酥脆；一份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有几样新鲜的水果和一小碟精致的烟熏三文鱼。旁边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和一杯……牛奶？
陆云轩皱了皱眉，牛奶是给谁准备的？他记得苏瑶似乎不太喜欢喝牛奶。不过，现在想来，昨晚她确实喝了不少酒，牛奶或许能缓解一下胃部不适。
他正犹豫着，浴室的门开了。苏瑶走了出来，头发用一根发圈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她换上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一件米白色的棉质连衣裙，看起来清爽又居家。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看到桌上的早餐，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泛起一丝红晕。“你……你早就起来了？”
“嗯，醒了就起来准备了点吃的。”陆云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
“谢谢。”苏瑶小声说道，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又看了一眼陆云轩，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那杯牛奶，“那个……谢谢你的牛奶。”
“不客气。”陆云轩拿起刀叉，开始切割吐司，试图用吃东西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昨晚……你是不是也没吃多少？”
苏瑶的动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嗯，喝得有点多，胃里一直不舒服。”
“我也是。”陆云轩苦笑一声，“现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
两人默默地吃着早餐，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陆云轩食不知味。他偷偷观察着对面的苏瑶。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咬着吐司，偶尔喝一口牛奶，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努力适应牛奶的味道。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轻轻扫过眼睑。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似乎也曾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她。那时候，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迷蒙，带着一种平时难得一见的娇憨和……脆弱。他甚至还……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轻轻拂去了她脸颊上的一缕乱发。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那个……云轩。”苏瑶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陆云轩抬起头，正好对上她有些躲闪的目光。
“关于昨晚……”苏瑶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们……是不是都喝多了？”
陆云轩的心沉了一下。来了。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点了点头：“嗯，喝得有点多。”他没有直接回答“我们”是不是都喝多了，而是用了陈述的语气，巧妙地避开了更深入的细节。
苏瑶似乎也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是啊，我也是。我从来没喝那么多过，头一直晕乎乎的。”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云轩，对不起啊。我……我昨天晚上可能……有点失态了。”
陆云轩没想到她会先道歉。他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道歉。你喝多了，那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劝你喝那么多。”
苏瑶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茫：“我……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后来好像有点晕，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努力回想，却又不敢深究。
陆云轩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告诉她，她并没有失态到哪里去。他想告诉她，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看起来有多么……迷人。但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似乎太不合时宜，也太……危险了。
“都过去了。”陆云轩端起面前的红茶，抿了一口，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以后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嗯。”苏瑶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气氛依旧有些尴尬，但比起刚才的沉默，似乎多了一点点微妙的东西。至少，他们都不再刻意回避对方的眼神，虽然交流不多，但那种无声的默契，却在逐渐升温。
吃完早餐，苏瑶主动收拾了自己的餐盘：“我来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用了，放着吧，等会儿钟点工来处理。”陆云轩阻止了她，“你刚醒，胃里还难受，再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
苏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她确实感觉身体还是很疲惫，头也隐隐作痛。
她慢慢地站起身，向客厅走去。陆云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去关心她，想去照顾她。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宿醉，不仅仅是尴尬和难堪，也带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危险的念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状况，而不是沉溺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辛辣的味道灼烧着他的味蕾。他闭上眼睛，靠在酒柜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阳光依旧明媚，但他的心情，却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客厅里，苏瑶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疲惫和混乱。昨晚的记忆依旧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散落在意识的各个角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她只记得灯光璀璨，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记得陆云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却又在看向她的时候，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记得自己好像喝了很多，各种果汁、香槟、红酒……最后甚至还有人给她递来了威士忌，她似乎也来者不拒。
她为什么会喝那么多？
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想要放松一下？还是因为……潜意识里，希望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来面对某些不愿面对的现实？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的方向。陆云轩还在那里。他好像在打电话，语气严肃，眉头微蹙。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商业精英气质。他是那么优秀，那么成功，是无数人仰望的对象。而她呢？虽然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但和他比起来，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们是合作伙伴，是朋友，偶尔……也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交换一些心照不宣的眼神。但那始终是有限的。他们之间，有着各自的家庭、事业和朋友圈，泾渭分明。她一直很珍惜这份保持着微妙距离的关系。
可现在……
想到这里，苏瑶的脸颊又不自觉地热了起来。她和陆云轩，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穿着他的睡衣出现在他的卧室里？那个睡袍，尺码明显是男款的，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赶走。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必须尽快弄清楚昨晚的情况，然后……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陆云轩挂断了电话，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水杯，里面是温水，还有一些透明的药片。
“把这个吃了。”他把水杯和药放在茶几上，指了指那些药片，“应该是醒酒药，钟点工早上送来的，说是对你这种情况有好处。”
苏瑶愣了一下，拿起药瓶看了看，上面写着“复合维生素b族片”。“呃……谢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水杯和药。
“不客气。”陆云轩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略微前倾，看着她，表情看起来很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苏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捏着药片，小声问：“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云轩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苏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苏瑶，对不起。”
苏瑶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
“昨晚……”陆云轩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不该逼你喝那么多酒。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杯的人，肯定是……是我硬劝的。”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愧疚，“而且，还让你……留宿在这里，穿着我的衣服，一定很不舒服吧？”
苏瑶没想到他会道歉，而且还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连忙摆手：“不，不是的，云轩，你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我自己不胜酒力，喝多了。而且，也不是你非要我留下来的，是我自己……”她的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是她自己吐得一塌糊涂，意识模糊，是他把她弄回房间的吗？她完全记不清了。
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陆云轩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知道，你可能也喝多了，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让你这么不舒服，是我的责任。作为主人，我没有照顾好你。”
苏瑶低下头，小声说：“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醒来就看到你了，头一直很痛，还有点头晕恶心。”她顿了顿，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云轩，我……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陆云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果然还是在意这个。
他看着苏瑶紧张而忐忑的眼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不安。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尴尬和窘迫，在她的坦诚面前，显得有些……渺小。
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有。你……你只是喝醉了，睡得很沉。”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苏瑶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她低下头，小声说了句：“那就好。”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和难堪，而多了一丝微妙的缓和。
过了一会儿，苏瑶也抬起头，看着陆云轩，眼神里带着歉意和真诚：“云轩，其实……我也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陆云轩愣了一下：“你？为什么？”
“因为……”苏瑶的脸颊又红了，“我好像……也给你添麻烦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她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对自己醉酒后的状态非常没有信心。
陆云轩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看她这种羞赧又认真的模样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你想多了。就算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也是酒精的作用，不是你的本意。”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而且，就算你真的说了什么……我也不会介意的。”
苏瑶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他坦荡的目光。那目光深邃而真诚，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所有想法。
“你……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云轩迎着她的目光，坦然一笑：“我说，就算你昨晚真的……说了什么醉话，或者做了什么……嗯，出格的事情，那也只是无心之失。”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毕竟，谁还没有喝醉过呢？”
苏瑶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她没想到，陆云轩会如此轻易地就放下了这件事，甚至反过来安慰她。他越是这样说，她心里反而越是过意不去。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陆云轩打断了她，语气虽然温和，但态度却很坚决，“苏瑶，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没事。这就够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所以，不要再自责了，好吗？也别再想那么多了。就当……就当昨晚是一场意外，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把它忘了，好不好？”
苏瑶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坦荡和体谅，心中的愧疚和不安渐渐消散了一些。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嗯，你说得对。都过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至少，对她而言，这场“意外”带来的冲击，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至少，她开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陆云轩的感觉，似乎……已经不仅仅是欣赏和好感那么简单了。
而陆云轩看着眼前这个微微蹙眉，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羞涩的女人，心中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与其让这份暧昧不明的情感继续发酵，滋生更多的猜测和尴尬，不如……就趁现在，把话说开？
不，还不是时候。陆云轩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两人都还没完全清醒，情绪也受到了酒精的很大影响。贸然捅破那层窗户纸，未必是明智之举。
还是……顺其自然吧。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温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没事，就安心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告诉我。”
“嗯。”苏瑶点了点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它让她看到了陆云轩的另一面——那个不那么高高在上，不那么冷漠疏离，会为她担心，会跟她道歉，会笨拙地安慰她的陆云轩。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药效似乎渐渐发挥了作用，苏瑶感觉头部的胀痛感减轻了不少，但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蠕动。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半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丝毫提不起精神。
陆云轩并没有离开，他只是去了书房处理一些邮件。偶尔，他会端着一杯温水或者一小碟苏打饼干走出来，放在茶几上，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苏瑶每次都摇摇头，表示好多了，但心里却清楚，自己今天是真的没办法做什么事情了。别说工作邮件，就连看几行字都觉得费力。
这种宿醉后的疲惫和昏沉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包裹住，让她只想找个地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陆云轩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状态。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回到书房，把空间留给了她。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瑶蜷缩在沙发上，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还未完全消退，也许是昨夜的辗转反侧消耗了太多精力，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陆云轩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苏瑶？”
苏瑶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陆云轩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过来。他似乎是刚刚从厨房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家居服。
“看你好像还是不太舒服，”陆云轩把杯子递给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喝点热牛奶暖暖胃？刚才泡的，可能有点凉了，我再给你热了一下。”
苏瑶接过温热的杯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谢谢。”她小声说道。
“不客气。”陆云轩在她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个……你要不要去卧室躺一会儿？沙发可能不太舒服。”
苏瑶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在沙发上蜷缩着，确实不如在床上躺着舒服。而且，卧室的床更大，更柔软。
“嗯……好吧。”她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准备起身。
“我扶你过去吧。”陆云轩立刻站起身。
“不用不用，”苏瑶连忙摆手，“我自己能走。”
陆云轩却不由分说地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让苏瑶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几分。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和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一种属于他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在陆云轩的搀扶下，苏瑶慢慢地站起身，向卧室走去。她的身体还有些发软，脚步也有些虚浮，不得不依靠着陆云轩的力量。
陆云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稳，下意识地加大了扶持的力度，几乎是半搂半抱着她往前走。两人的距离很近，苏瑶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和肌肉的线条。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陆云轩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替她拉好被子。
“好了，躺好吧。”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脸埋进了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云轩。”
“没事。”陆云轩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去给你煮点粥吧？胃里空空的，喝点热粥会舒服一点。”
“啊？不用麻烦了……”苏瑶连忙阻止。
“不麻烦。”陆云轩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苏瑶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听着门外传来的轻微声响，心里乱糟糟的。陆云轩对她……是不是太好了点？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又有些……莫名的悸动。
她闭上眼睛，试图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但酒精的后遗症却让她无法集中精神。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把这一切都忘掉。
而门外，陆云轩并没有真的去厨房煮粥。他只是靠在门背上，听着卧室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他并没有撒谎，他是真的想去给她煮点热粥。但他更清楚，自己现在也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刚才在搀扶她回房间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依赖。那一瞬间，一种陌生的、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喝酒了，不要再让自己受委屈。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失控，就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害怕破坏掉此刻这种微妙的平衡。更害怕……看到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抗拒和疏离。
他和苏瑶之间，有着太多的顾虑和牵绊。他不能，也不敢，轻易地去打破这份脆弱的平衡。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无论如何，先煮点粥吧。即使她睡着了，醒来也能喝到热的。
他打开冰箱，找出了一些糯米和红枣。然后，他开始笨拙地淘米、洗枣，放进电饭煲里，开始熬煮。
厨房里弥漫开淡淡的米香和枣香。陆云轩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的水慢慢沸腾，气泡咕噜咕噜地冒上来，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瑶的场景。那是在一个行业论坛上，她作为特邀嘉宾上台发言。当时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套装，自信从容，侃侃而谈，眼神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瞬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有了更多的接触。他欣赏她的才华和能力，也欣赏她身上那种独立、坚韧、又不失温柔的特质。他们一起讨论项目，一起应对挑战，偶尔也会在下班后一起去喝杯咖啡，聊聊工作之外的话题。
他对她的好感，是逐渐加深的。但他始终保持着克制。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肩上扛着太多的责任和压力。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但在感情方面，他却害怕失控。他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那段经历让他对感情产生了深深的戒备。他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也害怕伤害到别人。
苏瑶的出现，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了他略显灰暗的世界。但他却始终不敢轻易地靠近。他害怕这缕阳光太过耀眼，会灼伤自己。他也害怕，自己一旦踏入了这片看似温暖的领域，就会迷失方向。
昨晚的意外，无疑加剧了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那份日益滋生的、难以言说的情愫。
也许，这场宿醉，不仅仅让他们彼此尴尬，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东西。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
电饭煲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宣告着粥已经煮好了。陆云轩回过神来，盛出一小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米粒已经变得软糯，红枣的甜香也充分融入了粥中。
他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红枣粥，再次走进了卧室。
苏瑶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睡得很安稳。
陆云轩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没有立刻叫醒她。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她的皮肤很白皙，细腻得看不到一丝毛孔。鼻梁小巧挺翘，嘴唇是自然的粉嫩色泽。即使是睡着了，也散发着一种恬静而迷人的气息。
陆云轩的心跳，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加速。
他伸出手，想要像昨晚那样，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发丝，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他最终还是没有敢碰她。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直到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炽烈，直到厨房里煮好的白粥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必须做出选择。
苏瑶是被一阵诱人的米粥香气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云轩坐在床边的身影。他正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家居服，看起来有种居家的慵懒感，和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商界精英形象判若两人。
“唔……”苏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光是闻着这股粥香，她就感觉胃里舒服了不少。
陆云轩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看到她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嗯……好多了。”苏瑶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好香啊……什么东西？”
“红枣粥。”陆云轩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碗，递给她，“起来喝点吧，暖暖胃。”
苏瑶接过温热的碗，感觉一股暖流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米粥熬得非常软糯，入口即化，带着浓郁的枣香和一丝淡淡的甜味，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气和不适。
“怎么样？好喝吗？”陆云轩看着她小口喝粥的样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嗯！特别好喝！”苏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由衷地赞叹道，“云轩，你的手艺真好！”
陆云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红，连忙摆手：“没什么，随便煮的，可能不太好吃。”
“怎么会？我觉得超好喝的！”苏瑶反驳道，语气里满是真诚，“比我以前喝过的任何一家店的红枣粥都要好吃！”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满足的表情，陆云轩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明朗起来。他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看她这样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喜好。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苏瑶感觉胃里暖洋洋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她把空碗递给陆云轩，准备下床。
“再躺一会儿吧。”陆云轩接过碗，顺手扶了她一把。
“嗯……”苏瑶没有拒绝，顺势靠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的手臂很结实，也很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温馨而暧昧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苏瑶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连忙坐直了身体，脸颊又开始发烫。“那个……我好多了，可以起来了。”
“好。”陆云轩也松开了手，站起身，“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了，”苏瑶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身上的睡衣（他的男士睡袍）已经被她穿得有些褶皱，而且也该换回自己的衣服了。
“嗯，好。”陆云轩点了点头，“浴室我已经收拾过了，也放好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你……需要帮忙吗？”他问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多余和尴尬。
苏瑶的脸颊更红了，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她飞快地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陆云轩靠在门框上，心情复杂。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将目光从那扇紧闭的门上移开。门后的那个女人，此刻正在他的家里，在他的浴室里，淋浴。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心跳加速。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应该去处理公司的一些紧急事务了。
但他的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牢牢地钉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开了。苏瑶穿着一身干净的连衣裙走了出来。她的头发用吹风机吹干了，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似乎还化了极淡的妆，让她原本就清丽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精致。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我洗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目光有些闪烁，不敢直视陆云轩。
“嗯，好。”陆云轩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件我的外套吧？天气有点凉。”
“不用了，这件裙子挺厚的。”苏瑶拉了拉身上的连衣裙。
“那……好吧。”陆云轩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落。
他走到客厅，给苏瑶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端着两杯水回到卧室，看到苏瑶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侧影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陆云轩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她一杯：“喝点水。”
“谢谢。”苏瑶接过水杯，对他笑了笑。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暧昧。
“云轩，”苏瑶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关于昨晚……”
陆云轩的心又提了起来。
“谢谢你。”苏瑶转过头，看着他，眼神真诚，“谢谢你没有……追问太多。也谢谢你……照顾我。”
陆云轩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我说过，不用谢。那不是你的错。”
“不，”苏瑶固执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即使喝醉了，也不能成为借口。我不该……不该喝那么多，更不该……让你担心。”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云轩，真的对不起。”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陆云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窗台上的手。
苏瑶的身体微微一颤，惊讶地抬起头。
陆云轩看着她，眼神深邃而认真：“苏瑶，你看着我。”
苏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说过，都过去了。”陆云轩的语气很坚定，“而且，这不怪你。就算要道歉，也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不该……没有保护好你。”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不该……不该让你觉得尴尬，觉得难堪。”
苏瑶的眼眶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愧疚，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云轩……”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陆云轩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而克制。“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苏瑶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温柔和……歉意，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指的是昨晚那场混乱，指的是此刻他们之间这份尴尬而微妙的关系。
重新开始？
怎么重新开始？
难道要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一场梦，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
经过昨晚那场意外的“亲密接触”，她对他的感觉，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那份悸动，那份悸动，那份在她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愫，已经如同藤蔓般疯狂地滋生蔓延，再也无法忽视了。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也许……这是一个……坦诚相对的契机？
想到这里，苏瑶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了陆云轩的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云轩，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云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旖旎的气氛。
陆云轩被打断了，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抱歉，我得接一下。”他对苏瑶说了一句，然后走到卧室角落去接电话。
苏瑶看着他接电话的背影，眉头也微微蹙起。她能感觉到，这个电话似乎很重要，甚至……有些不妙。陆云轩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默默地站在原地，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希望他能尽快处理完事情，另一方面，她又隐隐有些……失落。刚刚那种温馨而暧昧的气氛，似乎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
也许，她和陆云轩之间，注定就充满了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阻碍？
陆云轩很快挂断了电话，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转过身，看到苏瑶正担忧地看着他，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对她笑了笑：“抱歉，公司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嗯，没关系，你去忙吧。”苏瑶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表示理解。
“你……”陆云轩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苏瑶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等晚点我自己回去就好。”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那……好吧。”陆云轩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陆云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转身离开了卧室，很快，玄关处就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苏瑶站在原地，看着陆云轩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刚才，她差一点就要说出口了。
差一点就要告诉他，她对他……
可是，被打断了。
是因为那个电话吗？还是……因为她也和他一样，在害怕？害怕一旦说出口，连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都会被打破，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安。
也许，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她和陆云轩之间，到底算什么。
想一想，这场突如其来的宿醉，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一想，她和他……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走到床边，慢慢坐了下来，把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阳光依旧明媚，但她的世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
陆云轩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公寓。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心事。
他钻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宿醉的后遗症依旧困扰着他，但比起苏瑶那双清澈眼眸中闪烁的泪光和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告白，身体的不适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刚才，差一点就失控了。
在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在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的那一刻，在她即将说出某些可能改变一切的话语的那一刻，他内心的防线几乎要崩溃。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悸动了？有多久没有对一个人如此动心了？
答案是，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习惯了用冷漠和理智来武装自己，习惯了在商场上纵横捭阖，习惯了与各种各样的人周旋，却唯独不敢轻易地敞开心扉，迎接一份可能带来伤害的感情。
苏瑶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看似完美却实则空洞的生活。他欣赏她，喜欢她，甚至……爱慕她。但他更害怕。他害怕再次投入一段感情，会再次体会到失去的痛苦。他害怕自己无法给她幸福，害怕会让她像前妻一样，最终选择离开。
所以，他选择了克制，选择了保持距离。他只想把她当成一个值得欣赏的朋友，一个可以合作的伙伴。
可是，宿醉打破了这一切。
那场混乱的意外，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也让他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疯狂地滋长起来。
他该怎么办？
是继续自欺欺人地维持现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去争取那份可能属于自己的幸福？
陆云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助理打来的，催促他尽快到公司处理紧急事务。
他叹了口气，终于发动了汽车。
公司的麻烦事，如同潮水般涌来，暂时占据了他的思绪。但在处理这些事务的间隙，苏瑶的身影，她的眼神，她的话语，总会不经意地闯入他的脑海，让他心烦意乱。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苏瑶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轻易掌控一切的陆云轩了。在苏瑶面前，他的理智和冷静，似乎都失去了效力。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时候，不再逃避了。
与此同时，苏瑶也在公寓里，进行着一场艰难的内心挣扎。
陆云轩离开后，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一直躺在床上。她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复杂的自己，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和陆云轩之间，必须把话说清楚。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能再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暧昧不明、充满猜测和不确定的状态中了。这对她不公平，对他，恐怕也不公平。
她需要答案。他，也需要答案。
至于那个被打断的告白……也许，下一次，她会更勇敢一些。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思绪万千。
她和陆云轩，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生活轨迹。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金钱，地位，过往的伤痛，以及……各自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顾虑。
这些差距和阻碍，真的是无法逾越的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就放弃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那她会后悔一辈子。
至少，她应该勇敢地尝试一次。
哪怕结果是失败，哪怕会遍体鳞伤，她也认了。
想到这里，苏瑶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拿起手机，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我好多了，谢谢你的照顾。】
【晚点我会自己回去，你不用担心，专心忙你的工作吧。】
发完这条信息，她并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犹豫着，又打下了一行字：
【云轩，】
【关于昨晚的事，还有……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我们……能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吗？】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邀约”，会不会让他感到困扰？他会不会觉得她太唐突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听她说什么？
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走到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管他回不回复，她都决定，要勇敢地面对。
无论是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鸿沟，还是他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顾虑，她都愿意去尝试，去沟通，去争取。
未来的路或许会很艰难，但至少，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陆云轩正在会议室里听取下属的汇报，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苏瑶发来的微信。
他皱了皱眉，示意下属稍等，然后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信息。
看到第一条信息，他松了口气，回复了一个【好】字。
然后，他看到了第二条信息。
他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跟他聊聊？关于昨晚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解释什么？还是……想表达别的什么？
他看着那句“我们……能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吗？”，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理智告诉他，应该谨慎。现在公司的事情一团乱麻，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分心。而且，他和苏瑶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但是，情感却驱使他，想要立刻见到她，想要听她亲口说出那些话。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复道：
【好。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晚饭？我们边吃边聊。】
发送完毕，他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会议上。
但他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知道，今晚的这顿晚饭，或许会成为他们之间关系的转折点。
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他都决定，要和她一起，去面对。
也许，所谓的“共同面对未来”，并不是一句空话。它需要勇气，需要坦诚，需要……彼此的心意相通。
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去迎接，去争取，属于他和她的，那份可能存在的幸福。
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会议室。陆云轩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他知道，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不会再轻易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