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鹤明赶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他把手里提着的魔族重重往前一推,那人就骨碌碌在地上翻滚几圈,带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大师兄,这是害了钟娘子的那个魔修?”
温鹤明点点头:“他是明槐的手下。十日前,明槐派他潜入星月城收取钟娘子的魂魄。不想,城西一带早有玄门修士布下法阵,他无法靠近,只能退而求其次同钟启明合作,将钟娘子骗去城北的桃花庵,在那里对钟娘子下手。”
钟婉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日钟启明骗她说,在桃花庵附近看到了她父亲。父亲久久未归,她实在心急,虽然心中稍有怀疑,但还是跟着去了。
“我没料到叔父竟是这样的人。”
她原以为钟启明虽说心思不纯,但好歹还算个过得去的人,哪知……
“知人知面不知心,”玉韶安慰她,“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戳破你叔父的真面目。还有……”
当时在青沙镇的时候,明槐能立刻将恶仙草送到钟府,说明他身上或者落雪城里肯定有这种药草。如果他们能用什么办法拿到他们带过来的恶仙草……
“师妹是想将明槐引来?”温鹤明提醒道,“明槐可不是个好对付的。纵使我三人合力对他,也不一定能敌得过。”
玉韶摇头:“我是在想恶仙草。大师兄,你说现在落雪城里会不会也种了这种草药?”
明槐所图不小,若真如她先前所说,与其冒着风险频繁往返于大荒境和落雪城,不如直接在落雪城里种植一些恶仙草。
“昨天晚上我托百药谷的沈师兄查过,他说恶仙草多生长于沙漠荒原之上,灵气、魔气都十分稀薄。落雪城虽说先前灵气丰沛,但这十五年来成为魔族地界,遭到浊气污染之后,灵气也所剩无几了。而落雪城又靠近修真界,修真界灵气丰沛,魔气难以滋生,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落雪城可以说是另一处大荒境。”
听闻玉韶所言,几人若有所思。钟凌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典籍,飞速翻阅。一时间,屋内纸张翻阅的声音哗哗作响。
“找到了,”终于,他惊喜道,“书里写了‘落雪城魔气稀薄,灵气不足,草木难生,魔族外迁’,这么说起来,玉姑娘的推测还真的有可能成立。”
正说着话,街道上忽然传来一片喧嚷之声。只见得高头大马之上坐了个年轻男子,此人生得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只是一双桃花眼多情而又薄情,平白给他身上添了几分轻佻之意。
钟婉站在窗前往下看,抿抿嘴唇:“这是我堂兄。”
钟启明的大儿子,钟裕。此人年方二十,一直在外地求学,今日大抵是书院放假这才得了空回来一趟。
几人所在的客栈恰好在钟府的斜对面。只见那年轻人翻身下马,而门前一对中年夫妇一早便在等着了。此刻见了,又是哭又是笑,活像是多年未见一般。
哭罢笑罢,钟裕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笑道:“堂叔家的宅子果然气派,”说着又望向门前的石屏风,“只是这屏风过分素了些,倒是不符合家里的格调了。父亲改日找人换了吧。”
钟启明站在儿子身后,也望着那是屏风道:“我儿说的有理,确实是要换了,等到明日我就找石匠过来。这次啊,咱们镶上金银玉石,把它装饰得漂亮大气。”
“哎,爹,咱们这么倒腾堂叔的宅子,堂妹没意见吗?”
“她能有什么意见?”钟启明不屑嗤笑,“不用管她,我儿子的意见最重要!”
这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飘到了楼上钟婉的耳朵里,她抓着窗棂的手指不由得泛白。
那里原本是她的家,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甚至是她亲手栽种的。还有那面石屏风……
“那是星月城的街坊们送给我家的,屏风上的字是我父亲亲自题的,花样是街对角开书画铺子的如娘子亲手画的。他们都说,十一年前城里的疫病没死多少人,多亏了我父亲捐了库房里的所有药材,又和全城的郎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研制出了方子,”钟婉攥紧拳头,“他们休想。”
父亲离家之前,她每次和父亲争吵过之后都会走到这面石屏风前,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屏风上的字迹:杏林春暖,橘井泉香。
短短的八个字里,承载着十一年前沉重的过去与热烈的感激,也承载着她日后想要成为的模样。
她想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药材商,无论他是否认可。
说着,钟婉转过身:“玉姐姐,你们能否将抓到的魔族和那个小厮交给我?”
“钟娘子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他完完整整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钟婉冷声道,“我这个堂叔一向在意他在官场的名声,既然如此,我偏要毁了他的名声。”
玉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子笑道:“就这么直接下去难免被他泼了脏水。如果他倒打一耙说你得了失心疯,又差人将你绑进府里,你该如何?”
“姐姐的意思是……”
“此事事关魔族,自然该由我们这些修士先出面问问你这位堂叔。”
……
钟府今日真是热闹,在鹿山书院求学的大公子回来了,整个府里里里外外都忙着张罗。
大门前头的小厮刚要关上门,忽然瞧见远处两个修士模样的人翩然而至,跟在后面的那个手里还牵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看样子来者不善。小厮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忙慌不迭跑进去大喊:“老爷,夫人,不好了,来人了!”
“鬼喊鬼叫什么?”钟夫人骂道,“我儿好容易才回来一次,别平白惊扰了他。来的是哪路牛鬼蛇神?待我去会一会他!”
一面说一面跨过门槛,待见了两个血污糊了一脸的人,不由得心中一骇,后退半步。但其中一人的身形却颇有些眼熟,钟夫人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半晌,不由道:“王麻脸?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