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第三个卯时,扬州城的晨钟比往日多敲了三通。李大人身着簇新的青蚨官服,站在府衙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手中捧着黄绫封面的《江淮治虫令》,封角绣着白僵菌与稻穗缠绕的纹章 —— 这是他连夜请扬州绣娘赶制的「菌政图腾」。
「诸位乡邻!」李大人的声音混着运河水汽,「自今日起,江淮十州同颁《治虫令》,定每年春月为『菌耕季』,凡田亩过十亩者,须辟一分地为『白僵菌母田』,官府月供火山灰三斗、海藤胶五斤!」话音未落,三十六名衙役抬着贴满红封的木箱入场,箱中皆是各州府统一监制的白僵菌母种,陶瓮上印着「官制菌种?虫煞莫近」的朱砂印。
治虫公所前的空地上,早搭起三丈高的「菌政坛」,坛顶供奉着神农氏与白僵菌的合雕 —— 神农执耒耜,耒尖挑着朵晶莹的白僵菌,正是王远依照《虫灾应对三十二式》首幅绘制的神像。林羽带着虎娃在坛前演示「母株定植法」:取陈年稻杆裹母种,根部埋入混着虫尸的腐叶土,浇以驯鹿乳与运河水调和的「菌脉汤」,「此乃『以旧育新』之法,稻杆引菌,虫尸养脉,三月后母株可发新孢。」
各州府的治虫坊主捧着《治虫令》副本,见其中详细规定了「菌田六则」:
选地篇:菌田须背阴向阳,离稻田百步,以防菌丝过旺侵苗;
播种篇:母种分「春播白」「夏播赤」,春种白僵菌主防幼虫,夏种火僵菌专克成虫;
养护篇:每七日以艾草烟熏菌田,忌用铁器翻动,恐伤菌脉;
收割篇:孢子囊泛黄时采收,阴干三日磨粉,贮于涂海天胶的陶罐;
奖惩篇:菌田丰收者赐「神农手泽」木牌,荒芜者罚守运河堤三月;
协作篇:十户设一「菌长」,百户建一「菌仓」,互通菌种,共抗虫灾。
最妙的是附录的「菌政图谱」,将白僵菌从育苗到成粉的二十四道工序绘成连环画,每幅图旁注着农谚,如「春月菌芽动,粪土要疏松」「夏草覆菌田,虫尸埋三遍」,连不识字的老妇都能依图操作。王远特意在图谱扉页题字:「菌政者,政在养菌,菌在护农,农安则天下安。」
菌耕季首日,江淮大地处处可见「移菌队」。牛角村村民分成十二队,各执绣着不同州府纹章的旗帜,挨家挨户指导菌田开挖。张叔在庐州巢湖畔辟出百亩菌田,用龙骨水车引湖水灌溉,水中提前泡过松针,可驱噬菌螺;小虎在苏州教匠人用海天胶涂抹菌田界石,胶中混入朱砂,既防虫又成地标。
扬州城郊的示范菌田里,林羽带着匠人搭建「菌棚」—— 竹架覆以半透明的海藤胶膜,既能透光又防雨水冲刷,这是从岭南胶术中改良的「温室育菌法」。他蹲在刚定植的母株旁,用鹿骨刀在菌田边缘刻下北斗纹,「古人云『北斗指菌』,斗柄所指,菌脉自通。」话音未落,虎娃已领着孩童们在田埂插满小诱虫牌,牌面画着白僵菌吞虫的简笔画,权作「菌田守护神」。
入夏时,首季白僵菌迎来丰收。各州府的菌仓飘出阵阵清苦的菌香,陶瓮上的封条印着不同的防虫符:庐州的芙蓉符、苏州的水波纹、杭州的龙井印,恰似将江淮的钟灵毓秀都封进了这小小菌粉。李大人亲自验收扬州菌仓,见每瓮菌粉都混着少许火鳞菌核碎末 —— 这是林羽的「双保险」,既增药效又防蚀心菌毒,「此粉可存三年,虫灾起时,一瓢能护十亩田。」
最让百姓称奇的是「菌政历」的推行。州府将二十四节气与菌脉生长周期结合,立春「醒菌」、惊蛰「分株」、小满「疏孢」、霜降「窖藏」,每个节气都有对应的菌耕仪式。秋分那日,扬州万人空巷,百姓们捧着新收的菌粉,在治虫公所前堆成小山,山尖插着写有「菌护江淮」的大旗,竟比丰年祭还要热闹。
运河上,满载菌种的官船开始北上南下,船头立着的「菌政碑」刻着各州府的治虫誓言。王远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忽然在船尾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 —— 竟是岭南商队的驼工,如今成了「菌种使者」,正用南海方言唱着改编的《粘虫歌》:「白僵菌,赛金汤,春月种,秋来藏,虫灾来了也无妨!」
是夜,治虫公所收到长安来的加急文书,朝廷欲将江淮菌政推行至全国,特封林羽为「天下菌政使」。王远摸着文书上的朱砂印,想起公堂上的虫尸解剖,想起菌耕季里百姓弯腰插菌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谓菌政,从来不是冰冷的政令,而是将千年农耕智慧熔铸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生存法则,让每个农人都懂得,防虫之道不在杀灭,而在共生。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菌政坛的夜空,林羽在《治虫令》副本上添了行小字:「菌政如菌,须得民心为土,智慧为光,方能岁岁萌发。」窗外,江淮的菌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恰似撒在大地上的星子,而《治虫令》的每道条文,都将成为护佑这些星子的月光,在漫长的农耕岁月里,永远明亮,永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