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四十三年小满,六辆青呢小轿停在牛角村头。八名士族子弟身着蜀锦华服,手持洒金折扇,望着村口的山雀牌坊,鼻尖皱成一团 ——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腐叶肥气息,与他们袖口的沉水香格格不入。
\"这就是耕者同盟?\" 陈公子的表弟李公子用丝绸手帕捂着嘴,\"比我家马厩还腥。\"
林羽迎上前,衣摆还沾着菌圃的木屑:\"诸位公子若不嫌弃,可随我去菌圃看看?\"
\"脏了衣裳如何是好?\" 张公子退后半步,绣着缠枝莲的靴底碾过青石板,\"我们是来调研农务的,不是来做苦力。\"
林羽笑而不语,领着众人走向采摘区。虎娃递来竹篓,李公子嫌脏,用折扇尖挑起菌菇:\"这般粗活,何需亲为?\"
\"不亲手摘菌,怎知菌柄三寸处最嫩?\" 林羽摘下朵松菌,菌盖边缘的露水恰好滴在李公子的扇面上,\"公子请看,这菌褶金黄如缎,正是甲等上品。\"
午后清理水渠,陈公子的月白长衫溅了泥点。他望着林羽赤脚踩进渠底,用竹筒测量水深,忽然开口:\"林盟主为何不用仆役?\"
\"耕者之务,贵在亲知。\" 林羽抹了把脸上的水,\"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靠的便是脚踩泥、手量水。\"
走进新工坊,士族子弟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清洗组的木槽分三格,头格去泥沙,二格漂杂质,三格过清水;晾晒架按等高线排列,阳光透过天窗均匀铺洒;包装台上,印有山雀纹的棉纸正将菌脯裹成整齐的方包。
\"这是 ' 流水线 ' 作业,\" 张虎演示脚踏式切片机,\"十斤菌菇,半时辰切完,片厚分三等,误差不超过半分。\"
陈公子摸着包装好的菌脯,发现每包角落都印着编号:\"这是?\"
\"十二社出品标记,\" 林羽翻开《分利账簿》,\"甲等菌脯利润,五成归采菌人,三成留工坊,两成充同盟公积。\"
次日恰逢互易市,士族子弟们目睹十二社山民按级售货:金雀竹牌换铁器,竹节竹牌换盐巴,张虎的 \"耕者斗\" 在每个摊位闪光。李公子指着正在议价的猎户:\"他们竟与行商平起平坐?\"
\"耕者同盟,无贵无贱,\" 林羽指向神农祠前的同盟钟,\"钟鸣九响,九等山货皆有出路。\" 他展开商路网图,\"水路通府城,陆路连三县,行商抽成不超过一成,此乃 ' 耕者三利法 '。\"
三日后,陈公子的折扇换了画风 —— 扇面画着菌圃流水线,题字 \"农工相生\"。他拉住林羽的手,眼中闪着光:\"在下曾读《盐铁论》,以为 ' 农商对立 ' 是铁律,今日方知,农为根,工为干,商为叶,缺一不可。\"
\"公子可知,\" 林羽指向远处的螺旋水渠,\"水渠灌溉农田,农田产出菌粮,菌粮供养工坊,工坊利润修渠,此乃 ' 农工商循环 '。\" 他掏出《合资盟约》草案,\"士族出银,耕者出技,行商出渠,三方分利,各得其所。\"
临别时,陈公子从袖中取出烫金名帖:\"家父在京都劝农院任职,听闻牛角村的 ' 农工商 ' 奇策,特嘱在下相邀。\" 他压低声音,\"当今太子监国,正欲革新农政,林盟主的学问,或许能写入《劝农大典》。\"
林羽望着名帖上的 \"陈慎之\" 三字,想起《牛角农书》传入京都后,太学博士的批注里曾提到 \"劝农院求贤若渴\"。他忽然明白,这些士族子弟的到来,不仅是调研,更是京都对耕者同盟的试探。
当夜,陈公子在驿站整理笔记,砚台里的墨汁忽然泛出微光 —— 那是张虎悄悄掺入的荧光粉,与当年聚珍堂密探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望着笔记中 \"农工商分利科学种田 \"等词,忽然轻笑:\" 林盟主,你恐怕早已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不只是士族子弟吧?\"
而在京都劝农院,陈公子的父亲陈大人正对着密报沉思,密报上写着:\"牛角村农书已入太学,其 ' 农工商结合 ' 之策,暗合太子 ' 重农兴商 ' 之意。\" 他摸了摸案头的玉佩,玉佩内侧,一枚细小的山雀纹与陈公子名帖上的暗纹首尾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