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盯着那张从怪物掌心裂开的女人脸，喉咙发紧。苏曼曼已经站不稳，靠着断桩的手指在发抖，腿环碎成灰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被抽了根筋。林小满趴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点妆笔还在手里，但血早就流得差不多，袖子里的蜀锦也只剩半匹没动过。他知道再撑下去，三个人都得死在这。
就在那张脸要开口的瞬间，一道笛声穿了过来。
不是多响亮的声音，像谁在山那边吹了口气，可就是这一声，让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变了。黑雾翻滚的怪物动作一僵，八条手臂停在半空，连掌心里的脸都闭上了嘴。
紧接着，光点从雾里飞出来。
是蝴蝶，翅膀泛着微弱的荧光，一只接一只，密密麻麻地涌向怪物。它们不攻击，只是绕着它飞，每飞一圈，怪物身上的黑丝就断一截，腐肉开始一块块往下掉。
花自谦愣住，手里的点妆笔没放下，但人已经看呆了。
“哪来的……”他刚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苏曼曼扶着木桩，勉强抬头。她看见雾中走出一个人影，穿着旧式长裙，颜色像是褪了的霞，手里一支玉笛抵在唇边。那人走得不快，脚没沾地，像是踩在风上。
林小满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手一软又摔进泥里。她吐了口唾沫，混着血：“这谁啊？演古装剧呢？”
女子没理他们，笛声一转，节奏快了两拍。蝴蝶群立刻散开，分成几队，有的钻进怪物关节，有的扑向它的八只手。黑丝一根根崩断，怪物发出低吼，想挥臂砸下去，可动作越来越慢，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花自谦反应过来，立刻从乾坤袖里抽出最后那半匹蜀锦。布展开的瞬间，他用点妆笔在上面划了一道血痕，往空中一抛。
“天衣无缝！”
蜀锦在空中铺开，像一张网罩住怪物另一侧。黑丝撞上去，发出刺啦声，被布面吸住，一时挣不开。
苏曼曼见状，咬破指尖，血滴在仅剩的一缕神丝上。她抬手一甩，丝线缠上最近的几只蝴蝶，她的意识顺着丝线探出去，一瞬间和那些光点连上了。
她“看”到了——那些蝴蝶不是活物，是音波凝出来的影子，每一振翅都在切割邪气。而吹笛的人，根本没看战场，她的眼睛闭着，像是靠听觉在操控一切。
“左边第三条手臂！”苏曼曼突然喊，“节点在手腕内侧！”
花自谦立刻调动力量，金蛇缠丝手一引，银线从袖中射出，直插怪物左臂关节。轰的一声，整条手臂炸开，黑雾四溅。
林小满趴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她还记得自己埋下的清净意念还在地脉里，虽然只剩一丝，但能用。她深吸一口气，把最后那点力气压进指尖，猛地往下一按。
“爆！”
地下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炸断了。怪物的下半身猛地一颤，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笛声再变，高亢了一瞬。
蝴蝶群聚成一团，像一把光做的刀，直插怪物胸口。黑丝层层断裂，腐肉剥落，整个躯体开始塌陷。怪物仰头嘶吼，掌心的脸扭曲到变形，可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蝶群撕成了碎片。
轰隆一声，三丈高的身体倒下，砸出一圈尘土。
花自谦喘着粗气，差点跪倒。他扶住一根焦木桩，手心全是汗。苏曼曼靠在另一边，腿彻底麻木，连动一下都难。林小满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嘴里嘟囔着：“我再也不想打怪了……累死老子。”
那女子收了笛子。
蝴蝶群散开，化作光点飘向夜空。她站在原地，没走近，也没说话。月光照在她脸上，眉眼清淡，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目光落在苏曼曼腿上，那里原本缠着黑丝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皮肤苍白，微微发青。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声。
转身，走。
花自谦想叫住她，可嗓子干得发不出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影慢慢融进雾里，连脚步声都没有。
直到人完全消失，林小满才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刚才那个……是不是帮我们了？”
“废话。”花自谦抹了把脸，手上有血有汗。
“她为啥帮我们？”林小满又问。
没人回答。
苏曼曼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发青的皮肤。她记得那种香味，刚才女子路过时留下的，淡淡的，像是老布坊晒过的绸子，混着一点檀香。
她忽然想起什么。
七姑的红袖裁缝铺，以前就开在秦淮河边。铺子里常年烧一种香，味道和这个一模一样。
花自谦拄着点妆笔站起来，看了眼地上的怪物残骸。黑丝已经化成灰，情丝幡也不见了，只有那件空嫁衣还躺在坑边，红得刺眼。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嫁衣的一角。
布料很旧，但针脚整齐，边缘绣着一圈暗纹。他凑近一看，愣住。
那是回文诗的变体，和《璇玑图》的结构一模一样。
苏曼曼也看到了，声音有点抖：“这件衣服……是不是有人穿过的？”
花自谦没说话，把嫁衣叠好，塞进乾坤袖。他现在顾不上研究这个，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走吧。”他伸手去拉苏曼曼。
她没动，盯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她知道我腿环的事。”
“她当然知道。”林小满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不然为啥偏偏这时候出现？”
花自谦沉默片刻，低声说：“她不想让我们死。”
“可她也不打算告诉我们是谁。”苏曼曼终于被扶起来，右腿一落地就疼得皱眉。
三人站在原地，谁也没动。
山谷恢复了安静，雾还在，但不再压抑。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像是天快亮了。
花自谦摸了摸心口，三根金针还在发烫，但比之前弱了些。他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散了大半，月亮露出一角。
“白莲儿一定在附近。”他说。
苏曼曼点头：“她设的局，不会只派一个替身。”
林小满踢了踢脚边的灰：“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花自谦没回答。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支点妆笔，笔尖沾着血，已经干了。他低头看着，忽然发现笔杆上多了道刻痕，很细，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
形状像是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