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若竹·借刀杀人止夫赌
麻将声隔着防盗门钻进来时,王若竹正在给儿子小川缝补校服。针尖穿过布料的“沙沙”声里,混着丈夫赵刚拍桌的骂声:“西风!胡了!”她数着钟摆的滴答——这是他这周第三次通宵打牌,说好的“周末陪儿子去科技馆”,又成了桌上的筹码。
“妈妈,爸爸是不是又去‘小房子’了?”小川抱着奥特曼玩偶蹭过来,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线团。若竹忽然想起半年前,赵刚带小川去公园时,儿子指着树上的鸟巢说:“爸爸的手能搭积木,也能搭鸟巢吗?”那时赵刚还会笑着把儿子扛在肩上,现在却把“搭积木的手”变成了摸麻将的手,把“鸟巢”变成了棋牌室的小隔间。
凌晨两点,防盗门“哐当”撞开,赵刚带着烟酒味跌进来,衣兜里掉出张皱巴巴的欠条——“今欠老李三万八,下月十五前还清”,落款是歪歪扭扭的“赵刚”。若竹盯着欠条上的数字,想起结婚时赵刚说的“我会用这双手给你和儿子搭个温暖的家”,可现在,这双手正抖着点燃一支烟,把“温暖”熏成了满室的呛人烟雾。
“又输了?”她把热好的醒酒汤推过去,汤面上浮着片柠檬——赵刚从前最爱喝她泡的柠檬茶,说“酸中带甜,像日子”。赵刚没抬头,烟灰掉在欠条上,烧出个焦黑的洞:“要你管!嫁给我算你倒霉,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小川躲在卧室门口打了个喷嚏,若竹看见他睡衣上的奥特曼补丁——那是赵刚去年亲手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缝了整整一下午。
第二天清晨,若竹翻出赵刚的退伍证——暗红色的封皮上,“优秀士兵”的勋章贴纸还在,照片里的他穿着军装,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全是“保家卫国”的光。她忽然想起赵刚的老班长王建军——当年赵刚在部队犯了错,是老班长熬夜陪他写检讨,后来总说:“赵刚这小子,骨子里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就是没找对地方。”
“王班长,赵刚最近总说梦见部队的事。”若竹拨通电话,故意把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他说最遗憾的,是没像您一样留在边疆……”电话那头传来老班长的笑声:“这小子,当年在炊事班把馒头蒸成包子,还说‘创新口味’呢。这样吧,周末咱们搞个战友聚会,让他来见见老伙计们。”
周末的战友聚会上,若竹带着小川躲在饭店后厨的窗户旁。赵刚穿着洗旧的军装,领口还别着若竹偷偷缝的“优秀士兵”徽章,正蹲在老班长身边擦军靴。“还记得咱们连的‘硬汉墙’吗?”老班长拍着他的肩膀,“你当年在墙上写‘退伍不褪色’,现在褪色了?”赵刚的手顿住,军靴上的反光里,映着他发红的眼眶。
小川忽然举着奥特曼玩偶冲出去:“爸爸!奥特曼说,真正的英雄不会躲在牌桌上!”赵刚愣住了,玩偶胸前的“正义徽章”晃得他睁不开眼——那是小川用彩纸剪的,说“要给爸爸补上丢失的勋章”。老班长接过玩偶,忽然说:“赵刚,咱连现在在山区援建希望小学,缺个教孩子们叠军被的老师,你去不去?”
那天傍晚,赵刚跟着若竹走进家门时,怀里抱着小川画的“英雄爸爸”——画里的他穿着军装,手里攥着麻将牌,却把牌掰成了“加油”两个字。若竹把赵刚的退伍证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小川写的作文:“我爸爸当过兵,他的手能保护国家,也能保护我。”
深夜,若竹在衣柜里发现了赵刚藏着的“戒赌笔记本”,第一页写着:“今天在老班长面前哭了,他说‘牌桌上的输赢是小事,孩子眼里的爸爸有没有光,才是大事’。”笔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赵刚在部队第一次叠出“豆腐块”军被,嘴角扬起的笑,跟小川今天看见他穿军装时的笑,一模一样。
“若竹,我申请了希望小学的支教志愿者。”赵刚忽然坐在她身边,指尖还留着擦军靴的鞋油味,“老班长说,那里的孩子没见过麻将,却知道‘军人’两个字怎么写。”若竹没说话,只是把小川缝的奥特曼徽章别在他领口——布料下,是赵刚退伍时留下的伤疤,像道褪色的勋章,却在今晚的灯光下,重新亮了起来。
一周后,赵刚跟着老班长去了山区。若竹每周都会收到他发来的照片:教孩子们叠军被时的严肃脸、跟孩子们一起用麻将牌拼“好好学习”的笑脸、小川寄去的奥特曼玩偶摆在教室讲台上的样子。有张照片里,赵刚蹲在土坡上,身后是孩子们用石头堆的“英雄纪念碑”,最上面摆着他戒掉的麻将“西风”——现在成了“希望小学”的门牌石。
“妈妈,爸爸说他现在保护的,是好多好多小朋友。”小川举着赵刚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全家福”,爸爸的位置上,画着穿军装的奥特曼,旁边写着:“我的超人爸爸,这次没迷路。”若竹摸着明信片上的邮戳——来自大山深处的小村子,邮差说,赵刚每天清晨都会站在村口,看着太阳升起,像当年在部队站军姿一样,笔直,坚定。
深秋的夜里,若竹接到赵刚的电话,背景音里是孩子们的笑声:“若竹,今天有个孩子说,我的手比麻将牌暖和。”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结婚时的誓言——“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要一起走”,原来真正的“一起走”,不是看着他在牌桌上堕落,而是帮他找到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孩子眼里的光,比如军人骨子里的担当,比如,他曾弄丢的、最好的自己。
临睡前,若竹把赵刚的戒赌笔记本放在小川的绘本旁,扉页多了行小川写的字:“爸爸的手,能摸麻将,也能摸我的头;能打牌,也能打跑坏心情。”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笔记本上,把“退伍不褪色”五个字,照得发亮——那是赵刚曾经的信仰,也是若竹从未放弃的、对“家”的期待。
当山区的第一片雪花落下时,赵刚寄来了新的照片:他和孩子们用积雪堆了个“奥特曼”,胸前别着小川缝的徽章,旁边是用麻将牌拼成的“家”字。若竹摸着照片上的雪痕,忽然明白:所谓“借刀杀人”,从来不是借外力击败谁,而是借“他曾是怎样的人”“他本该成为怎样的人”,唤醒他心里沉睡的“光”——就像赵刚现在总说的:“比起在牌桌上赢钱,我更喜欢看孩子们喊我‘赵老师’时,眼里的星星。”
而她掌心的针线,终将织成一张网,把散落的“家”重新缝补起来——让退伍军人的担当,父亲的温柔,丈夫的责任,在大山深处的希望小学里,在孩子的笑声里,慢慢归位。原来最好的“止赌”,不是没收麻将牌,而是给那颗迷路的心,找个比“输赢”更值得奔赴的远方——那里有阳光,有孩子,有“被需要”的重量,还有,从未消失的、属于他的“英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