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门户流转不定,其后并非预想中仙霞缭绕、神光普照的圣洁之地。
当林风与苏沐雪一步踏出,脚下触及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与破败。
焦黑的土地,折断的古兵,破碎的旌旗斜插在干裂的沟壑之中,无声诉说着一场惨烈至极的远古大战。
空气中,浓郁的煞气与血腥味几乎凝为实质,却又夹杂着一股虽历经万古磨灭,依旧不屈不挠的悲壮战意,冲击着两人的心神。
与外界幻蜃迷海的虚幻不同,此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苏沐雪秀眉微蹙,仙元力自发运转,抵御着那股侵蚀心神的煞气,轻声道:“这里……便是青莲圣境?”
林风神色凝重,他识海中的混沌青莲种子,以及手臂上的镇魔血印、胸前的镇灵令,此刻都微微震颤,似乎与这片古战场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下,埋葬了太多不甘的英灵,他们的执念与战意,万古不灭,化作了这片战场的底色。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威严,仿佛自九天之外,又似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声音,在两人识海中同时响起:
“欢迎来到青莲圣境第一重试炼之地——英魂战场。”
“此地,沉眠着昔日为守护此界、为守护青莲一脉而战殁的英魂。”
“唯有得到他们的认可,证明尔等拥有承载其遗志的资格,方可继续前行,触及真正的传承。”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荒芜的战场仿佛活了过来。
呜咽的风声骤然凄厉,地面开始震颤,一道道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光芒的身影,从焦土之下,从断戈残骸之中,缓缓浮现。
这些身影,皆身着古朴战甲,手持各式兵刃——断裂的长枪、崩刃的巨斧、锈迹斑斑的古剑。
每一个英魂,都散发着生前至少达到化神期的恐怖威压,更有数道气息尤为强大,几乎不逊于寻常的炼虚初期修士。
成百上千的英魂,密密麻麻,遍布战场,他们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森然而又带着一丝迷茫的幽光,齐齐投向林风与苏沐雪这两个不速之客。
那股庞大的威压汇聚在一起,宛若实质,连空间都似乎因此而凝滞。
苏沐雪俏脸微白,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意勃发,护住周身。
林风深吸一口气,镇魔血印在其右臂之上灼热发烫,古老的符文自行流转,散发出一种对这些英魂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同源相吸的波动。
胸前的镇灵令更是光芒微闪,那破军戟影似乎感受到了同类的召唤,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与这些沉睡的战意对话。
林风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英魂并非心怀恶意,他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执念,一种考验,一种对后来者的审视。
他对着周围的英魂深深一揖,朗声道:“晚辈林风,携道侣苏沐雪,为寻青莲传承而来,惊扰诸位前辈英灵,还望海涵。若有考验,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英魂们并未回应,但他们眼中的幽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最前排的数十名英魂动了。
他们并未直接发起狂暴的攻击,而是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仿佛直接在灵魂中响起),迅速变换方位,组成了一个古老而肃杀的战阵。
刀盾相合,枪戟林立,一股铁血征伐之气扑面而来,将林风与苏沐雪笼罩其中。
“试炼开始了!”林风低喝一声,眼中精光一闪。
他左手掐诀,《镇海诀》轰然运转,丹田内的混沌真元如同江河奔涌,归墟水府的力量被他隔空引动,化作一道道幽蓝色的水幕,层层叠叠环绕在两人周身,形成坚固的防御。
“沐雪,小心,这些英魂配合默契,阵法玄奥,不可力敌,需寻其破绽!”
苏沐雪臻首轻点,眸光清冽,她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凌厉的剑意透体而出,并未急于攻击,而是在林风的守护下,仔细观察着战阵的运转轨迹。
“铿锵!”
数名手持巨斧的英魂踏前一步,巨斧挥动间,带起刺耳的破空声,数道凝若实质的煞气斧影,狠狠劈向林风的水幕。
水幕剧烈震荡,涟漪四起,却终究坚韧地挡下了这一击。
但紧随其后,战阵侧翼,十数名手持长枪的英魂齐齐突刺,枪尖寒芒吞吐,角度刁钻,直指水幕防御的薄弱连接之处。
“好精妙的配合!”林风心中一凛。
苏沐雪眸中寒光一闪,娇叱道:“左前方三步,枪阵衔接处!”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如一抹雪影飘出,手中长剑化作漫天星点,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几名枪兵英魂的能量核心。
“噗噗噗!”
几声轻响,那几名枪兵英魂身形一滞,身上的光芒黯淡了几分,攻势也为之一缓。
林风抓住机会,水幕翻涌,化作数条水龙咆哮而出,缠向那些巨斧英魂,暂时拖延了他们的攻势。
两人一守一攻,配合无间,在英魂战阵的压迫下,虽然险象环生,却总能化险为夷。
这些英魂似乎拥有生前的战斗本能与智慧,战阵变化多端。
时而如惊涛拍岸,正面强攻,考验林风防御的极限;时而如鬼魅潜行,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突袭,考验苏沐雪的应变与剑法之锐。
更有一些特殊的英魂,能发出震慑神魂的咆哮,或散发出影响心智的悲凉气息,试图扰乱他们的心神。
林风识海中的混沌青莲种子微微放光,护住他的心神不受侵扰,同时他也分出一缕心神,以混沌之力守护苏沐雪的灵台清明。
激战持续了数个时辰,两人真元消耗巨大,身上也添了数道被煞气划破的伤口,但他们的眼神却愈发明亮。
每一次成功的抵挡,每一次精妙的配合,都让他们对战斗的理解,对自身力量的运用,更多了一分感悟。
英魂们的攻势也愈发猛烈,仿佛永无止境。
在一波最为凶险的合击中,三名气息堪比化神中期的英魂将领,同时催动残破法宝,化作三道毁灭光束,呈品字形轰向苏沐雪。
这三道攻击封死了苏沐雪所有闪避的空间,其威力足以重创甚至秒杀寻常化神初期修士。
苏沐雪俏脸凝重,正欲催动秘法拼死一搏。
“沐雪,退!”
林风一声暴喝,身影瞬间挡在了苏沐雪身前。
他双臂交叉护在胸前,镇魔血印与镇灵令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镇海诀》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归墟水府的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涌出,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厚重无比的玄黑色水盾,其上更有“破军”戟影若隐若现。
“轰!轰!轰!”
三道毁灭光束狠狠地撞击在玄黑水盾之上。
第一道光束,水盾剧震,裂纹蔓延。
第二道光束,水盾轰然破碎,余威冲击在林风身上。
第三道光束,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林风的胸膛!
“噗!”
林风如遭万钧巨锤轰击,身形巨震,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剧痛难当。
但他凭借强悍的肉身和混沌真元的护持,硬生生承受了下来,身形只是晃了晃,并未倒下。
“林风!”苏沐雪惊呼出声,美眸中充满了担忧与焦急,瞬间来到他身边扶住他。
林风摆了摆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依旧坚定:“我没事,还能撑住!”
就在此时,那些原本攻势如潮的英魂们,动作却诡异地停滞了下来。
他们眼中森然的杀意,似乎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甚至,林风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认可?
那股压迫在他们身上的沉重气势,也悄然减轻了几分。
围绕着他们的战阵缓缓散开,露出了通往战场中央的道路。
林风与苏沐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释然。
显然,林风方才不惜己身守护道侣的举动,触动了这些为守护而战殁的英魂,赢得了他们初步的认可。
两人调息片刻,林风吞下几枚疗伤丹药,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苏沐雪并肩向战场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煞气与战意愈发浓烈,地面上散落的兵器残骸也愈发不凡,甚至能看到一些闪烁着灵光的法宝碎片。
终于,他们来到了战场的中央。
这里,矗立着一尊比其他英魂更为凝实、更为高大的身影。
他身披残破却依旧威严的青色战甲,战甲之上,镌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青莲图案。
他手中,紧握着一杆同样断裂过半的青莲战枪,枪尖虽残,却依旧透着一股洞穿九霄的锋锐与决绝。
这尊大战魂的气息,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英魂,甚至比问道宫宫主给林风的感觉还要强上一筹,深不可测,恐怕生前已是炼虚后期乃至合道级别的大能。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便是如此,一双深邃的眼眸,没有其他英魂的迷茫,只有无尽的苍凉与坚毅,此刻正凝视着林风。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风眉心识海中那混沌青莲种子上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汝,身负青莲。”大战魂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可知,青莲为何而生?”
他的声音,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直接叩问在林风的灵魂深处。
林风心神一震,这个问题,宫主曾隐晦提及,镇界碑曾传递意念,传承之地亦有所揭示。
此刻,面对这位为青莲而战的远古英魂,林风整理思绪,结合自身一路走来的经历与感悟,沉声道:
“回禀前辈!”
“晚辈以为,青莲,为守护而生!”
“守护脚下的土地,守护身边的亲友,守护世间的公道,守护那黑暗之中,众生向往的一线光明!”
“青莲,亦为希望而生!”
“于绝望中孕育生机,于破败中承载未来,纵使纪元更迭,灾劫降临,青莲之火种不灭,希望便永存!”
“青莲,更为斩破黑暗,迎接光明而生!”
“无论魔星何等猖獗,无论邪祟如何肆虐,青莲之光不熄,便有力量荡尽魑魅魍魉,还此界一个朗朗乾坤!”
林风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蕴含着他身为守护者血脉传承者,身为混沌青莲选定之人的觉悟与信念。
他的话语,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回荡。
大战魂静静地听着,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在林风话音落下之后,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那是一丝……赞赏。
“说得好。”
大战魂缓缓点头,随即,他手中的断裂青莲战枪微微一震。
“既知青莲为何而生,便让吾看看,你是否有资格,承此重任!”
话音未落,大战魂动了!
他一步踏出,身影仿佛瞬移般出现在林风面前,手中那断裂的青莲战枪,如一道撕裂苍穹的青色闪电,带着一股惨烈、决绝、一往无前的守护意志,直刺林风眉心!
这一枪,没有惊天动地的威能爆发,却蕴含着一种极致的道韵。
林风只觉得在这一枪之下,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所有的防御都显得苍白无力。
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一枪中,感受到了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守护之心——为了守护身后的一切,不惜燃尽自身,化为最璀璨的一击!
“来得好!”
林风不惊反喜,战意勃发。
他知道,这既是考验,也是一种传承!
他没有退缩,识海中混沌青莲种子疯狂旋转,混沌真元毫无保留地爆发。
《镇海诀》运转到极致,归墟水府的力量被他疯狂抽取,甚至,那一丝丝被镇压在水府深处的天魔本源之力,也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一缕,融入自身的攻击之中。
寂灭之力流淌,带着终结与净化的意味。
他右拳紧握,镇魔血印光芒大盛,镇灵令上的破军戟影也仿佛活了过来,与他的拳意相合。
“破军,覆海!”
林风一拳轰出,拳影之中,仿佛有万顷波涛汹涌,更有一往无前的战戟虚影劈开一切阻碍。
“铛!”
拳与枪尖轰然相撞!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反震而来,林风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仿佛骨骼都要碎裂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数十丈,才勉强稳住身形,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而那大战魂,却只是身形微微一晃,枪势不减,再次欺身而上!
“再来!”
林风抹去血迹,眼中战意更浓。
他能感觉到,每一次与大战魂的枪招碰撞,自己对于“守护”二字的理解,对于力量的运用,都在飞速提升。
大战魂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不仅仅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演示,一种教导。
他攻守兼备,时而枪出如龙,霸道绝伦,仿佛要将一切来犯之敌尽数毁灭;时而枪势沉稳,固若金汤,守护着身后那片虚无,不容寸土被侵犯。
林风全力以赴,将自身所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混沌真元的浩瀚,寂灭之力的霸道,归墟水府之力的磅礴,镇魔血印的镇压,破军戟影的锋锐……
种种力量在他手中不断组合,不断尝试。
他时而被大战魂一枪扫飞,浑身剧痛;时而又能抓住机会,以刁钻的攻击逼得大战魂枪势稍缓。
战斗惨烈无比,林风身上伤痕累累,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在他的识海深处,那枚混沌青莲种子,在一次次极限的催动与感悟中,表面的道纹愈发清晰,光芒也愈发璀璨。
那原本含苞待放的莲子,顶端那一片凝实的莲瓣虚影,此刻正微微颤动着,其旁,第二片莲瓣的虚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凝聚,逐渐清晰!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玄奥的混沌气息,从莲子中弥漫开来,滋养着林风的神魂与真元。
“轰!”
又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碰撞。
林风再次被震飞,这一次,他直接撞塌了一座残破的石台,口中鲜血狂涌,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但他依旧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神坚定地望向大战魂,嘶哑道:“前辈,晚辈……还能再战!”
大战魂看着浴血而立,意志却丝毫未曾动摇的林风,看着他眉心那愈发明亮的青莲印记,以及那隐隐有开出第二瓣趋势的莲子虚影,眼中那万古不变的苍凉与坚毅,终于多了一抹……欣慰。
他缓缓收起了手中的断裂战枪。
“够了。”
大战魂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冽,“你的意志,你的道心,你的守护之念,吾……认可了。”
“青莲一脉,后继有人。”
话音落下,大战魂那高大凝实的身影,开始缓缓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青色的光雨。
他手中的断裂青莲战枪,也随之寸寸消散。
最终,所有的青色光雨汇聚成一道流光,没有飞向林风的识海,而是径直射向他胸前的镇灵令。
“嗡!”
镇灵令发出一声剧烈的震鸣,其上原本就存在的破军戟影,在吸收了这道流光之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威严,戟影之上,似乎还多了一抹淡淡的青莲烙印,散发着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守护气息。
林风能感觉到,自己与镇灵令的联系更加紧密了,甚至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磅礴的战意与守护执念,以及一些零碎的、关于枪法与战阵的感悟。
随着大战魂的消散,整个英魂战场也开始发生剧变。
那弥漫的煞气与战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焦黑的土地上开始泛起柔和的绿光,折断的兵刃与残破的旌旗化为尘埃消散。
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当一切稳定下来,林风与苏沐雪发现,他们已然不在那片荒芜的古战场,而是来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仙境。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莲池。
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池中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每一株都流淌着浓郁的道韵。
而在莲池的正中央,一株约莫丈许大小,通体呈现混沌色,尚未完全绽放的九品青莲,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的每一片莲瓣都仿佛由最纯粹的大道符文构成,散发着古老、神圣、至高无上的气息,一道道玄奥的道音从莲身上弥漫开来,让人闻之便心神宁静,仿佛要当场悟道。
这,便是混沌青莲的本体投影,亦或是其分化出的一株蕴含本源力量的子株!
“此乃混沌青莲本源孕育之地。”
那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汝已通过英魂战场的考验,有资格在此接受青莲传承的洗礼。”
“能得多少造化,领悟何等玄妙,全看你自身的机缘与悟性。”
林风与苏沐雪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与期待之色。
然而,不等他们细细感悟,那苍老的声音又带着一丝凝重,继续说道:
“然,危机并未远去。”
“魔星的爪牙,已然渗透至此。一名实力强大的‘噬魂使徒’,奉魔星之命,正潜入圣境深处,其目标,便是污染这株青莲本源,断绝尔等传承之路,甚至……夺取青莲!”
“尔等接受传承的同时,亦需警惕此獠。圣境的未来,青莲的命运,便系于你二人之手了。”
话音落下,苍老的声音彻底沉寂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林风与苏沐雪心头同时一紧。
噬魂使徒!
又是一个新的、强大的敌人!
而且,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这株象征着希望与传承的混沌青莲本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
这青莲圣境之行,果然是机缘与危机并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