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若风的真实身份曝光后,他索性卸下了所有伪装。那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换成了定制款劳斯莱斯,专属司机二十四小时待命。更夸张的是,植物园的员工们经常能看到直升机在园区草坪上起降,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吹得花草东倒西歪。
鹰爪植物园户外分店如今俨然成了临时总部,西装革履的高管们进进出出,捧着文件等待签批。
每天清晨,周瑶的办公桌上都会准时出现精致的果篮和手工点心。若风亲笔写的道歉卡片越积越多,都被她原封不动地转送到了员工食堂。
“周园长又请大家吃下午茶啦!”成了植物园里最常听到的广播。
卢卡斯敏锐地察觉到主人和周瑶之间的异常。
这只聪明的边牧每天都要来周瑶办公室报到,有时叼来一根树枝,有时带来一个玩具,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担忧。有天傍晚,它甚至咬住周瑶的裙角,拼命往绿皮火车的方向拖拽,急得直哼哼。
这天下午,卢卡斯风一般冲进办公室,嘴里叼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周瑶取下文件袋时,发现上面还沾着狗狗的口水。当她看清文件内容时,惊呆了。
这竟然是一份青山茶厂的完整产权转让协议!
附着的便签纸上,写着
“记得你说过想拥有自己的茶山。这家茶厂半年前就已收购,现在所有债务、纠纷都已理清,只要你签字,它就是你的了。有些事情,并非我本意,事出有因,但是终归......是我的问题,如果伤害到你,对不起。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的隐瞒,但请相信,茶山上的那个吻,是我这辈子最真实的瞬间。”
纸页在周瑶手中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攥着那份茶厂转让协议,纸张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文件上,晕开了墨迹。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还没有离开时,带她和母亲去茶山游玩,粗糙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教她辨认最嫩的芽尖。“等瑶瑶长大了,爸爸给你买一座茶山好不好?”。她想起自己大学上茶学课的情景、想起在茶厂打工时睡觉总梦见一片碧绿的茶山、想起自己承包茶山时候的喜悦、想起创业失败时在田间的泪水。
而现在,这座茶山就这样轻易地摆在她面前,由那个欺骗她的人亲手奉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周瑶感觉胸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的痛楚从胸腔蔓延到喉咙。卢卡斯焦急的围着她打转,湿漉漉的鼻子不断蹭她的手背,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能感知到她破碎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傅安蘅推门而入,看到周瑶蜷缩在办公椅里,肩膀颤抖,脸上挂满泪水,而那只边牧正拼命往她怀里钻。
他的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文件,蹲下身,一张张捡起纸张。
青山茶厂产权转让协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当看清内容后,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傅安蘅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周瑶。”他轻声唤她。
周瑶抬起头,在看到傅安蘅的瞬间,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父亲突然离开时的天崩地裂,母亲病重时借遍亲戚的屈辱,创业失败后躲在出租屋吃泡面的日日夜夜,债主砸门时缩在墙角发抖的绝望......
此刻,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部化作崩溃的呜咽,浸湿了傅安蘅的衬衫。
“他凭什么……”周瑶的声音支离破碎,手指紧紧抓住傅安蘅的袖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隐瞒身份,骗我这么久,现在又拿茶山来哄我?他以为这样就能一笔勾销吗?”
傅安蘅僵了一瞬,随即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温柔的拭去滚烫的泪水,
“他不值得你哭。”傅安蘅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瑶摇头,眼泪更加汹涌:“不是茶山的问题……是他根本不信任我!他怕我知道他是谁就会另有所图,怕我贪图他的钱、他的地位。我在他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傅安蘅沉默的听着,直到周瑶哽咽着说出那句——
“还有茶山上那个吻……算什么?只是一时兴起吗?”
此时的空气让人窒息。
傅安蘅原本想拍拍周瑶背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们……已经到这一步了?”
周瑶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异样,只是抽泣着说道:“那天在茶山,我的帐篷破了,他让我睡他的帐篷。雨太大了,他和卢卡斯淋雨只怕会生病,我就他俩过来了,但是第二天醒来我在他怀里,他吻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如果连身份都是假的,这个吻……算什么呢?”
傅安蘅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忽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像是要压下某种情绪。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竟觉有几丝苦涩,“我明白这种感觉。”
周瑶抬起泪眼看他。
“三年前,我的合作伙伴,也是我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拿着我的实验数据申报了国家重点项目。”傅安蘅的声音很轻,“最后,他反过来指控我学术不端,差点毁了我的职业生涯。”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个被背叛的自己,实验室里,他最好的朋友拿着本该属于他的成果,微笑着对他说:“安蘅,这个项目,还是我来领衔比较合适。”
那一刻的寒意,至今记忆犹新。
“有些人,戴着面具太久,连自己都忘了真实的模样。”傅安蘅低声道,目光重新落回周瑶脸上,“但你不该为他的欺骗惩罚自己。”
周瑶怔怔的看着他,从未想过永远理性克制的傅安蘅,也曾经历过这样的背叛。
夜更深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周瑶低低的抽泣声和卢卡斯不安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