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后园的睡莲开得正盛,姜婉蹲在池边用竹勺喂食锦鲤,陆景渊的玄色锦袍掠过她发顶,带来一缕清冽的沉水香。他递来一方蜜渍梅子,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掌心:“明日随我去城西书院?新到的孤本《齐民要术》,你不是一直想看?”
“当真?”姜婉眼睛一亮,指尖沾着的鱼食落入水中,惊起一片涟漪,“不过前几日才听小桃说,城西近来不太平……”
“有我在。”陆景渊替她拂去裙角的草屑,目光扫过池边假山上的阴影——那里藏着他安排的暗卫,“何况明日是十五,街市热闹,不会有事。”
与此同时,城西破庙的梁上,灰衣人正用匕首刻下第三道痕迹。自上次行刺失败后,他换了个身份混入市井,此刻正盯着手中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标着“陆景渊每日巳时出府,城西书院必经朱雀街”。
“这是最后一份情报。”阴影中走出的姜柔握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若再失败,我便再无黄金给你。”
灰衣人舔了舔嘴唇,目光在她腰间的锦囊上打转:“放心,这次找的是关中道上的神箭手,百步穿杨,绝无失手。”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事成之后,姑娘需随我出城——我怕陆景渊的暗卫追查到你。”
姜柔后退半步,撞上潮湿的石壁:“好。但你须得保证,只杀姜婉一人……”
“姜姑娘果然情深义重。”灰衣人冷笑,转身消失在破庙后巷。
第二日巳时,朱雀街的糖画摊前围满孩童。姜婉坐在马车内,透过纱窗看着街边叫卖的货郎,忽然握住陆景渊的手:“你听,今日的拨浪鼓声有些异样。”
陆景渊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指尖在车窗轻叩三下。车外立刻传来护卫的暗号——前方街角有陌生面孔徘徊。他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放进自己袖中暖着:“许是卖艺的换了新花样。再过两条街便是书院,你昨日说想学的酿酒方子,我已让管事抄了副本。”
马车行至巷口时,突然有匹惊马狂奔而来。车夫猛地勒缰,姜婉被陆景渊护在怀中,听见他袖中软剑出鞘的轻响。却见那马在离马车丈许处突然止步,马背上的少年滚落尘埃,怀中掉出的糖葫芦滚到她脚边。
“对不起!”少年慌忙拾起重物,姜婉这才发现他腰间挂着的,竟是“血手盟”的青铜腰牌。
陆景渊眼神一凛,袖中剑势却骤然转向——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着他耳际钉入车顶!姜婉抬头,看见对面酒楼上闪过的灰影,与三日前在观音庙见到的一模一样。
“抓住他!”陆景渊扶着姜婉下车,暗处涌出的暗卫已将巷口封锁。灰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街角的卖货郎绊倒,手中的弩弓掉在姜婉脚边。
“原来你说的‘新花样’,是这个。”姜婉看着卖货郎摘下面罩,露出将军府暗卫的真面目,忽然轻笑出声,“景渊,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
“从你发现金簪的那一刻起,”陆景渊捡起弩弓,指着上面的牡丹纹,“我便让人仿造了姜柔的笔迹,给他们送了假情报。朱雀街根本不是去书院的必经之路。”
灰衣人被按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你……你诈我?”
“我更想知道,”陆景渊蹲下身,声音冰冷,“是谁告诉你,我今日会走这条街?”
灰衣人颤抖着看向姜婉,喉间忽然发出咯咯怪响。姜婉瞳孔骤缩,只见他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了毒。陆景渊起身挡住她的视线,示意暗卫退下:“无碍,这种小角色,本就问不出什么。”
马车重新启程时,姜婉发现路线果然转向了东市。她望着车窗外热闹的人流,忽然握住陆景渊的手:“你说姜柔此刻,会不会正在城西等着看我们的‘尸体’?”
“她等不到了。”陆景渊将她揽入怀中,指尖轻轻梳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今早出门前,我已让人将她转移到了郊外庄子。待我们成婚后,便送她去南方老家,永不许回京城。”
姜婉点头,忽然想起方才那支弩箭的轨迹——分明是对着她的座位。她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其实你早就猜到姜柔会狗急跳墙,所以故意引他们出手,对不对?”
“傻姑娘,”陆景渊轻吻她的发顶,“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为她担惊受怕。从今日起,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马车停在书院门前时,管事早已捧着古籍等候。姜婉翻看着泛黄的书页,忽然在酿酒方子旁看到一行小字:“并蒂莲酿,需取清晨花瓣,以露水调和。”她抬头看向正在与山长交谈的陆景渊,心中忽然泛起暖意。
暮色降临时,两人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姜婉望着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轻声道:“景渊,你说为什么姜柔始终不肯相信,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抢不来的?”
陆景渊转头看她,眼中映着万家灯火:“因为她不懂,真正的感情如同春草,需得悉心浇灌,方能茁壮成长。而不是像藤蔓,攀附纠缠,最终只会窒息而死。”
姜婉轻笑,将手放进他掌心:“那我们的感情,是春草还是藤蔓?”
“是松柏。”陆景渊握紧她的手,“经霜雪而不折,历风雨而愈坚。”
风起时,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姜婉望着眼前的男子,忽然明白——有些黑暗,终将被光明驱散;有些仇恨,终将被爱化解。而他们的未来,正如这渐亮的灯火,虽有阴影,却始终温暖如初。
而此时的郊外庄子里,姜柔隔着窗棂望着天边的晚霞,手中攥着半块发霉的糕点。她终于明白,自己用尽手段争夺的,不过是别人与生俱来的幸福。而她亲手毁掉的,却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亲情。
泪水划过脸颊时,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姜柔蜷缩在墙角,听着渐远的梆子声,忽然想起侯府花园的睡莲。那些她曾不屑一顾的宁静,如今却成了永远无法触及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