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刘錡便又将注意力转到那些可怜的兵卒身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操练。
这次是列队跑,要求兵卒们以四列纵队的形式围着军营跑圈,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停下。若是跑不动或者跟不上队伍的,可以自行离队休息,但不能再重新归队跟着跑。
邵兴、薛坚骑着马在一旁监督,而刘錡则转身前往匠作营查看建房进度。还不到两个时辰,小楼已颇具规模。在那缓坡上,一块约四五百平方的空地上,四周用新砍的树枝,将底部削尖后深深插进土里,围成了一圈整齐的四方形栅栏,高度将近一人高,每隔一段,竖木之间便用上下两根横木连接固定。中间还特意留出了三米左右宽的辕门。
院子靠后的位置,一座两层小楼已建起一半。一楼高度约有三米,已然封顶,两侧还各有一米多不到两米宽的楼梯蜿蜒伸上二楼。一帮匠人正在二楼忙碌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胡奎正在二楼拿着木工用的软尺仔细地比划着长度,看到刘錡前来,赶忙热情地迎了过来。刘錡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称赞道:“只这一会儿工夫,小楼便已初现雏形,胡管事指挥有方啊!”
胡奎谦逊地笑道:“督监谬赞了。无非是人多手快罢了。午饭都是让伙军直接送到工地,匠人们分几批轮流去吃的,不敢有丝毫懈怠!”
紧接着,胡奎又兴致勃勃地说道:“适才,小人正在琢磨尺寸,想着怎样把督监喜欢的淋浴器给安上,计划在二楼烧水,一楼淋浴。”
哈哈!这个想法深得刘錡心意,不禁由衷地赞道:“胡管事办事,果然深得我心!”
胡奎恭敬地说道:“为督监做事,自当竭心尽力!”
说着,他递上一张图纸。刘錡接过一看,频频点头。只见图纸上,一楼中间是大堂,两侧设有楼梯上楼,楼梯下方分别巧妙地设计成淋浴间和厕所,并用墙板与中堂隔开。二楼两侧楼梯通过走廊相连,中间并排两间卧房,南面开窗。小楼下特意做了架空处理,以台阶连接地面,后方和两侧均挖有明沟用于排水,直通坡下,有效防止雨水冲刷。
刘錡暗自赞叹,心想以后匠作营交给胡奎,确实可以放心,此人不仅心细如发,而且调度有方,实在是个人才。
离开匠作营后,刘錡又来到大营门前。沿路都是三三两两掉队的士卒,就在这时,一阵“咔咔咔咔”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列队跑就是如此,经过一段时间后,大家挤在一起,为避免踩踏绊脚,自然而然地就会形成统一步调,甚至连摆臂的幅度都会渐渐趋于一致。刘錡看到薛坚骑马跟在队伍旁边,便招手把他叫了过来,问道:“如今甲队里还剩下多少人?”
薛坚一直在认真数着人头,赶忙回道:“大约还有三千多人。已经好大一会儿没看到有人掉队了!倒是乙队里居然还有跟着跑的,不过只有百多人。”
刘錡心里明白,长时间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士兵们的肌肉已经形成记忆,体力也达到了一个瓶颈,一旦挺过去,就如同迈上了一个新台阶。这些士卒并非不累,只是身体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累了。
于是,刘錡嘱咐道:“可以把大家带进大营了,但不要骤然停下,先放慢速度,改成慢跑,再原地跑,最后逐渐停下,明白了吗?”
“另外,甲队中掉队的和乙队中跟着跑完的,进丙队。以后也都照此办理。”
薛坚一脸幽怨地看着刘錡,刘錡见状问道:“怎么了?”
薛坚眼睛往天上一瞟,傲娇地说道:“我今天只是顶替史斌来的!我可是骑军左指挥!”
“我揍不死你!”刘錡佯装生气,马鞭一扬,作势要抽。
薛坚倏地一下跳开,嘴里大叫道:“诺!诺!诺!”转身便跑开了。
刘錡无奈地叹了口气,深感人手不够用。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如今身为一州兵马督监,按规制是可以养牙兵的。牙兵也就是亲随、亲兵,就像刘贵他们那样。刘錡眼睛顿时一亮,心想明天折腾人的法子又有了!
说话间,营中再次升起股股炊烟,肉汤菜汤的香味远远传来。掉队的士卒们慢悠悠地回到校场,甲队坚持跑完的早已单独列队站在一侧。乙队那些能跟着跑完的,正神气活现地和甲队掉队的站在一起,他们心里想着,虽然今天只能喝菜粥,但起码明天就有机会喝到肉粥了!
经过一天的高强度运动,再加上肉粥菜粥馒头香味的刺激,所有人都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这次,刘錡让伙军先把菜粥和白粥送了过来。只听得“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甲队的兵士们却笔直地站着,动都不敢动,生怕犯一点错就被踢出队伍,那这一天的坚持可就白费了。
刘錡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些站得笔直的兵卒,觉得第一天高强度操练的结果还算不错,八千多人最后还能留下了三千多。这说明李孝忠挑选招募的这批兵员,身体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刘錡心里坏笑了一下,对着甲队士兵大声喊道:“今天最后一个环节,两两捉对厮杀,把对方打倒的,先去喝肉粥!”
此言一出,甲队士兵们瞬间像饿狼般“嗷嗷”怪叫着,扑向自己的对手。第一批胜者很快就将对手放倒,一窝蜂地冲到肉粥桶面前,还主动地一个接一个排起了队。
“接着来,继续!”刘錡大声喊道。“去晚了,肉粥可就没了,到时候别埋怨!”
其余的甲队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肉粥不是管够的呀!第一批的失败者瞬间红了眼,爬起来就找准了身边还站着的,凶猛异常地相互厮打起来。
就这样,连续打了三四场,地上躺了二百多人,一个个哼哼唧唧的,再也爬不起来了。他们不仅鼻青脸肿,心里更是委屈得想哭,被人家虐了好几场,结果肉粥却已经喝光了!
刘錡最后还是让人给他们送来了肉粥,不过扔下一句话:“明天自己去丙队报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錡又前往匠作营。只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小楼已然矗立在院子里。屋顶已经用毡布铺好,上面整齐地盖着黑瓦,几个匠人正在安装窗户。
明月已经回来了,正在卧房里精心布置。史斌则在招呼李椿年去中军伙房吃饭。李孝忠也回来了,正陪着明月一起布置,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刘錡走进房内,李孝忠赶忙叉手施礼道:“见过督监!”
刘錡笑着说道:“子严不必多礼!快请坐。”
“眼下,营地建设基本完成,子严当居头功。以后,我看督监司的衙门就设在兵营里,这样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李孝忠点头称是。
“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拜会一下知州。”刘錡想了想又说道。
“诺!”李孝忠应道。
送走李孝忠后,刘錡让明月把史斌唤来,详细地嘱咐了一番,又布置了明日练兵的相关事宜。
接着,他又让史斌去把胡奎叫了过来,拿出画好的几张图纸交给胡奎,让他明天务必制作完成,顺便拿出二十两银子,作为对匠作营的奖赏。胡奎推辞不过,只好替匠人们谢过,高兴地收下了。
刘錡累了一天,本想冲个澡,可淋浴房还没完工,只好作罢。好在明月把新家布置得温馨舒适,这一觉他睡得倒也安稳。
次日,刘錡和李孝忠前往城里拜访知州。史斌则带着一都老兵,在校场上操练那些新兵。
丙队和乙队的训练倒也简单,依旧是列队跑,规矩照旧,一个时辰内不能停,实在跑不动了就自行离队休息。坚持下来的喝肉粥,其他的喝白粥。
史斌着重训练的是甲队这三千二百名士卒。首先开始的还是捉对厮杀。不过,这次的规则是胜者继续下一场,连续进行四场。最后留下来的二百人,均是体力超强、武艺出众的强者。
按照刘錡昨晚的吩咐,这二百人单独成立亲兵营。给他们配齐衣甲兵器,负责保护营中将官的安全。其中刘錡身边安排一百人,李孝忠四十人,王猛二十人,史斌、邵兴、薛坚、薛刚各十人。
甲队剩下的三千人,王猛先挑走了六百个会骑马的充实骑营,还剩下二千四百人为步卒。史斌再亲自挑选出九百人,作为刘錡亲领的中军营。剩下的一千五百人,又分为左中右三营,每营五百人,左右两营由史斌、邵兴统领,李孝忠自行统领中营。
王猛的骑营原有的老卒,本身就是踏白探马出身,直接转为探马营。他们在完成巡逻任务的同时,还负责训练新兵。
李椿年手下有二十多个书吏,负责军中的文书工作。
胡奎担任匠作营管事,负责各类军备的制作与修补。
李孝忠家的大厨子,既负责中军的伙房事务,也负责全军的伙军管理以及粮草采买等事宜。
中午时分,知州在陇西最大的酒楼设宴款待刘錡和李孝忠,席间三人称兄道弟,气氛融洽。二人吃饱喝足后,兴高采烈地从城里返回军营,后面跟着一长队车马,满载着各式装备。知州还特地派了一个都的厢兵护送。
其中,有二百套全新装备,包括范阳帽、全身皮甲、皮吊腿、战靴等;另有二百张弓、五万支箭、一百把腰刀、一百杆长枪、一百张盾牌,均为制式武器。此外,还有二万两白银、三十万贯铜钱、十万石粮草将会分批送到。
这巩州知州乃是高俅的心腹,前些年高俅特地将他安插在巩州做知州,负责周边几个军州的军备军饷的经停转运。
虽说巩州兵马督监所募军兵还未转为正式禁军编制,但那也是早晚的事。何况还有高俅亲笔书信嘱咐对刘錡多加照拂,知州自然乐意动动手脚,划拉划拉,拿出几百套装备来做人情。至于军饷,更是不敢拖欠克扣,必定足额发放。
刘錡回到军营后,立刻击鼓聚将。不一会儿,王猛带着薛坚、薛强,李孝忠带着邵兴、史斌就来到了议事厅。刘錡又派人把李椿年和胡奎请了过来。
刘錡坐在主位,众人分坐两旁。刘錡神色凝重,沉声道:“本督监就任以来,今日乃首次正式议事。我和子严带回的军备粮饷,李先生那边清点得如何了?”
李椿年拱手恭敬地回道:“物资一入营,便已一一入库,并仔细清点造册,同时制订了条款规范保管领用细节。只是库房重地,还请督监派遣得力军将看管。”
刘錡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即刻从中军抽调一个都,归属先生统辖,专门负责库房保卫。”
“谢督监!另外,椿年建议,这批皮甲全部装备亲兵营。武器装备除少量留在要害位置,换防时轮流使用,其余则分给各部用作训练。”李椿年接着说道。
“至于银钱,暂时不必动用,训练期间,保证士卒伙食即可。待正式转为禁军编制再发放安家费、军饷。”李椿年最后说道。
刘錡表示十分赞同,决定一切都交由李椿年办理。
史斌起身禀道:“末将建议,抽调乙队里五百老弱,不必再参加日常训练,专门成立后勤营,负责营地的打扫以及转运垃圾粪便。毕竟几千人在此,每天人吃马嚼,吃喝进去的多,拉撒出来的自然也不少。”
众人听后忍俊不禁,李椿年点头道:“史指挥言之有理。人马粪尿若不及时清理,容易引发疫病。可在远处荒地开挖大坑,用来倾倒人马粪尿,再混以树叶草木泥土掩盖。过些时日,便可肥田,可谓一举两得。”
刘錡听他们谈论粪便,心里暗笑,肥田倒在其次,这几千人的粪便可是宝贝,将来还会有大用的。于是点头道:“这也是下一步需要重点考虑的事情,募兵屯田,如今兵是募来了,可田却未屯。巩州是我们军队的根本所在,屯田一事势在必行。开垦荒地,吸引流民,不仅能增加人口,还可补充兵员。多种些粮食青菜,再养些鸡鸭猪羊,改善改善军中伙食,也是极好的。”
李孝忠道:“此事可交由后勤营办理。毕竟打扫耗时不多,可让他们垦荒耕种。若许其自留收获的一成到二成,同时发放军饷,免除赋税,如此一来,军中既能减轻负担,他们也必会尽心尽力劳作。”
胡奎起身道:“禀督监,匠作营今日已分派匠人,为在座各位军爷建造木屋,骑军步军营地各三间。也为李先生建造文书房和宿舍,就在议事厅院外不远处,不日即可完工。另外,因营中校场太小,列队训话尚可,训练却施展不开。小人已在营外十里处的山脚下,选定了一片训练场,马步军均可使用,并将督监所绘器械安置其中,这两三日便可完工交付。”
刘錡点头赞道:“生活训练分置,互不干扰,如此甚好。”
胡奎所说的器械,其实就是现代军队训练所使用的单双杠、独木桥、绳网等等,再人为设置一些复杂地形。
李孝忠问道:“乙队和丙队现在该如何处置?”
刘錡道:“继续保持训练,着重提高体力。没有体力做基础,其他训练都是空谈。还是通过筛选,稳定住丙队的体力水准,大概保持在一千五百人左右,作为备用力量。淘汰下来的乙队,维持基本训练,平时可以垦荒务农,战时作为辅兵。不论丙队还是乙队,只要能持续数日坚持跑完,就可以结束分级考核了。”
“至于军饷、伙食等待遇,甲队高于丙队,丙队高于乙队。然后,甲队里,亲兵待遇高于护库兵,护库兵高于普通士兵。另外,在中军成立一支单独的军法执行队,用以约束军法。待遇等同于护库兵。椿年,你负责起草相关章程。不用过于繁琐,实用就行。”刘錡对李椿年说道。
“诺!”李椿年拱手应道。
“胡奎。”刘錡又对胡奎道:“基建完成后,打造三千只短柄铁铲,样式待会我们一起商讨,铁料方面,子严还是要多和知州那边联络解决。”
李孝忠、胡奎拱手应诺。
骑军营王猛这边一直插不上话,见刘錡停顿,赶忙说道:“督监,骑军这边训练已经展开。主要是教授骑术、探马、隐蔽等技巧。装备暂时不急,老卒装备都齐全,先轮流使用。督监这边什么时候调拨再什么时候分配。”
刘錡道:“骑军训练你自行做主便是,只是,不能局限于探马,还要做好带甲冲阵骑兵战术的训练。武器暂时无法配备,先用长杆之类的练着再说。”
王猛心中暗自嘀咕,带甲骑兵,那不就是铁鹞子吗?督监也真敢想。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组建起来的,耗费巨大啊。
第一次军事会议就这样结束了,众人各自散去。胡奎留下和刘錡讨论现在工兵铲的样式,刘錡仔细嘱咐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画出了图纸,强调一定要锋利、坚韧。
刘錡可是吃过铁鹞子大亏的,所以一直在思索对付铁鹞子的办法。铲子用来挖壕沟肯定是必要的,铲子还能砍马腿,甚至可以当飞斧进行远程攻击,就算是面对面肉搏,铲子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先从简单的做起。工兵铲用料不多,便于打造。只保留了一些这个时代比较实用的功能,比如侧面开刃、锯齿、撬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