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着邵家老宅的窗棂,刘玉兰蜷缩在褪色的棉被里,手无意识地抚过微微隆起的小腹。床头柜上,邵军的遗照在台灯下泛着冷光,相框边缘还沾着她前日擦拭时留下的泪痕。
\"玉兰啊,这果园承包权得收回来。\"村长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邵军走了,合同上可没写能传给家属。\"
刘玉兰猛地坐起身,腹部传来的抽痛让她脸色发白。她跌跌撞撞冲到堂屋,正看见姐姐邵红攥着那份公证遗嘱,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我弟弟说了,果园归玉兰!你们不能说话不算数!\"
村长叹了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文件:\"邵红啊,承包合同明确规定,承包人去世后,村里有权收回。这是规矩...\"
\"规矩?\"刘玉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邵家血脉,这果园是他爸拿命换来的!\"屋内气氛瞬间凝固,邵红颤抖着伸手想摸她的肚子,又在半空停住。
五年前的春天,邵红把存折拍在邵军面前时,指尖还沾着给人缝补衣服留下的线头。\"弟,去承包荒山吧。\"她望着弟弟布满冻疮的手,\"姐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你得有个盼头。\"
邵军蹲在田埂上数着存折里的数字,眼泪啪嗒掉进泥土里。那些年,姐姐为了供他读书,把嫁妆都卖了;为了给他攒彩礼,在纺织厂熬坏了眼睛。如今四十岁的她,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果园初见成效时,邵军遇见了刘玉兰。姑娘站在果树下帮他摘果子,发梢沾着花瓣,笑得比春天还甜。\"我不在乎你穷。\"她把红彤彤的苹果塞进他手里,\"只要咱们一起努力。\"
公证遗嘱那天,邵军瞒着所有人。他摸着口袋里姐姐年轻时的照片,在公证员面前红了眼眶:\"这三万元,是我欠她的...\"
渠成顺踩着积雪推开邵家大门时,正听见刘玉兰压抑的啜泣。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雾气,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公证遗嘱和承包合同。
\"根据《农村土地承包法》,\"他翻开法条,指尖划过关键条款,\"家庭承包的耕地、草地等,承包人死亡,其继承人可以在承包期内继续承包。但邵军承包的荒山属于其他方式承包,村里有权收回。\"
邵红突然抓住他的胳膊:\"那玉兰和孩子怎么办?这果园是邵军拿命换来的!\"她卷起衣袖,露出布满疤痕的手臂,\"当年为了护着果园不被野猪糟蹋,他被獠牙划伤,高烧三天不退...\"
渠成顺沉吟片刻,从包里取出新的文件:\"不过法律也规定,承包人的继承人或者权利义务承受者请求在承包期内继续承包的,发包方应当允许。我们可以试着从这个角度...\"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几个村民举着锄头闯进来:\"凭啥她一个外姓人占着果园?这地是全村的!\"
深夜的村委会办公室,煤油灯在寒风中摇曳。渠成顺摊开连夜整理的材料,面前坐着村长和村民代表。\"邵军的遗嘱虽然有效,但根据《民法典》,应当为胎儿保留必要的继承份额。\"他调出医学证明,\"刘玉兰腹中胎儿已四个月,具有民事权利能力。\"
村长挠着后脑勺:\"可果园收回是村里的决定...\"
\"如果村里同意继续承包,\"渠成顺推过一份计划书,\"刘玉兰愿意每年拿出收益的20%用于村里公共建设。而且邵红大姐也会帮忙管理果园,她种了半辈子地...\"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刘玉兰裹着棉袄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邵军生前用的账本:\"我知道大家担心,这是果园这几年的收支明细。邵军总说,能有今天,全靠乡亲们照应...\"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洒在果园的枝桠上,银装素裹。邵红悄悄握住刘玉兰的手,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手背:\"别怕,有姐在。\"
惊蛰那天,刘玉兰在果园种下第一棵新苗。隆起的腹部在粗布衫下格外显眼,她弯腰时,邵红立刻上前搀扶。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是村里的孩子们来帮忙施肥。
\"婶子,小弟弟什么时候出生呀?\"扎羊角辫的女孩仰着红扑扑的脸蛋。
刘玉兰直起腰,望着漫山遍野的果树,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等春天果子熟了,他就该来了。\"
果园围墙上,新贴的承包合同在春风中轻轻飘动。渠成顺站在山脚下,望着忙碌的人影,在笔记本上写下结案记录。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惊醒了沉睡的土地,也唤醒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