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校场平台已陆陆续续汇聚起文武官员。司礼监掌旗官瞥向日晷,见吉时将到,猛地挥动手上杏黄龙纹锦旗。东侧钟楼内监望见旗影,即刻敲响青铜钟磬,九声长鸣裹挟五声短响,如惊雷炸响,宣告帝王驾临。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子驾到!“内侍太监梁芳尖细的嗓音撕破寂静,声线里带着经年累月扯嗓传旨的嘶哑。
校场瞬间化作凝固的潮水,百名武者与群臣齐刷刷伏跪在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些江湖高手有意卖弄实力,运作真气高声而呼。
校场上空顿时响起了阵阵‘万岁’之声,夹杂着真气的呼喊声,震人耳聋。
二十四名执金瓜的武士踏着重步开道,朱红宫扇与珍珠华盖簇拥下,皇帝扶着太后缓步入锦棚。
太后鬓边点翠凤钗随着步伐轻颤,目光却紧锁校场——听闻自幼疼爱的“孙儿“王云也在比武之列,这位平素不问江湖事的后宫之主,特意戴了护佑平安的翡翠佛珠。
太子朱佑樘极有礼数地请皇帝坐定,自己才垂手立于下首。
怀恩望着这一幕,眼神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赞许。
待三位贵人落座,他缓步走到锦棚左侧,绣着蟒纹的宽大袖袍扫过鎏金栏杆,宛如一尊门神,俯瞰着场下蝼蚁般的武者。梁芳与新任内监总管吉庆则立于右侧。
所有人员均已到齐,全场肃静。
“平身吧。“皇帝抬手示意,圆润的声音却被校场的开阔吞噬,唯有前排官员听得真切。望着远处依旧伏地的人群,皇帝苦笑摇头,朝怀恩轻咳一声。
这位司礼监掌印心领神会,踏前半步朗声道:“陛下有旨,平身!“雄浑的声音如洪钟大吕,真气激荡之下,连檐角铜铃都嗡嗡作响。那些方才暗运真气卖弄的武者,顿时涨红了脸——原以为自己的内力已登堂入室,此刻才知什么叫班门弄斧。
王云直起身时,正对上看台上两道关切的目光。太后苍白的指尖绞着丝帕,天佑握紧的拳头在袖中微微发颤。少年咧嘴露出招牌笑容,望见天佑勉强扯动嘴角,又轻轻拍着太后手背低语,那模样倒像只笨拙的小雀儿哄着母雀儿。
“肃静!“怀恩声落处,连校场角落的蟋蟀都噤了声。
皇帝扶着龙纹扶手缓缓起身,明黄龙袍扫过锦垫时带起淡淡龙涎香。他抬手的刹那,一名穿锁子甲的武官踏入校场,全场屏息。
“天顺八年至今,武举重启意义非凡!“他的声音震得胸前的护心镜嗡嗡作响,“鼎甲状元封从五品副总兵!“
欢呼声顿时如潮水般涌起,皇帝抚须大笑,龙袍上金线绣的蟠龙仿佛也随之舞动。
随着武官的手势,校场官吏捧着朱漆木箱在武者间穿行。
轮到王云抽签时,一名东厂服饰的官员刻意贴近,袖口滑出张折好的纸条,挤眉弄眼地示意。少年却恍若未见,径直探手入箱,抽出写着“拾玖“的竹签。
整个过程被身旁满脸髭须的壮实大汉瞧见,他向王云身边靠了靠,好奇地问道:“诶,小子,这官是不是认识你啊?为何对你这般恭敬?”
王云转身一看,竟是那天在法源寺的桑吉,见他样子长得粗鲁,但眼神却透出一股天真,属于相恶心善的类型。
王云对他很有好感,展颜一笑道:“嗯,或许他是看我年幼,特别照顾照顾吧。”余光却扫向看台,与东厂督主尚铭意味深长的眼神相撞——方才的猫腻,不言而喻。
桑吉摸摸高耸的头骨,他天真率性,不疑有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认同了王云的答案。
抽签完毕,二十座擂台拔地而起。
有个性急的武者早已急不可耐,率先冲上了自己号数的擂台,嘴里嚷道:“老子的对手在哪里?快快上来,老子把你收拾完好下去睡觉。”
那人话音刚落,只听一道诡诘怪异的笑声传来。
“桀~桀~桀”
“阁下也太大言不惭了吧?那老朽便来见识见识你的高招。”
众人只觉眼中一花,一如猴子般的身影快速地越过人群,跃上了擂台。
剑鸣声响起,对手甚至不及抽刀,咽喉已被洞穿。
鲜血溅上擂台的刹那,全场死寂。
桑吉喃喃道:“蔡老的神门十三剑又精进,看来他这次夺魁有望了“
王云正好从他身侧走过,把桑吉的话听在耳里,暗道:“猴子老道果然来了,那个叫唐方的老好人应该也来了吧?”
他四周望了望,果见唐方戴着黑色手套缓步登台,朝对手抱拳行礼,礼数周全得令人发笑。
校场四周的“武“字在血色中愈发猩红,裁判官宣读胜者的声音忽远忽近。
王云摩挲着手中“拾玖“号竹牌,望着看台上太后骤然苍白的脸,忽觉掌心沁出冷汗。这方看似规整的校场,倒像极了撒满诱饵的捕兽夹,只待猎物踏入,便要咬碎所有侥幸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