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清晨,王谦和于子明踩着没膝的积雪进了山。新买的水连珠步枪裹在蓝布枪套里,枪管上还缠着杜小荷缝的羊毛毡。大黄狗跑在前面,鼻头贴着雪地,时不时抬头嗅风里的气味。
“野山羊最精。”王谦调整着肩上的枪带,“得找背风的阳坡,它们爱在那刨苔藓吃。”
于子明哈着白气,从兜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刘叔给的盐饼子。他笑着对同伴说:“这盐饼子可香了,放在陷阱边上,准能引来那些贪吃的羊。”说罢,两人便沿着老鸹岭北坡艰难地往上爬。
雪壳子又脆又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他们每走几步,脚下就会传来“咔嚓”一声,身体也随之陷下去一截。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前行。
当他们爬到半山腰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大黄突然竖起耳朵,警觉地冲着东南方的山坳低吼起来。王谦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蹲下来,拨开灌木上的积雪。果然,他看到了几粒黑色的羊粪蛋子散落在雪地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有门儿!”王谦兴奋地喊道。他顺着这些羊粪蛋子留下的踪迹,一路追到了一处陡崖下。就在这时,王谦突然伸手拽住了于子明,低声说道:“别动!”
于子明被吓了一跳,顺着王谦的目光看去,只见三十步外的崖壁上,五只野山羊正在舔舐着岩缝里的盐霜。这些山羊体型矫健,领头的是一只长角公羊,灰褐色的毛与山岩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察觉。它们的蹄子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轻盈地跳跃着,仿佛那不是陡峭的悬崖,而是它们的游乐场。
“这咋打?”于子明傻眼了,他看着那些在崖壁上如履平地的野山羊,无奈地说道,“除非它们自己下来……”
王谦从怀里摸出桦树皮哨子,含在嘴里吹了两声——“咩~咩~”,活像母山羊发情的叫声。
公羊立刻抬头,长耳朵转动着。王谦又吹了几声,慢慢退到岩石后。
“野山羊正月发情。”他压低声音,“公羊听见母羊叫,准得下来看。”
两人在崖下寻得一处开阔之地,王谦手持猎刀,迅速地在地上挖掘出一个浅坑。他小心翼翼地将三块盐饼子放入坑中,然后再撒上一把炒香的黄豆,这是为了吸引山上的羊群前来觅食。
于子明则在距离盐坑十步远的雪窝里伏下身来,他将枪管稳稳地架在树杈上,目光紧盯着上方的山崖。
“记住,打前腿关节。”王谦低声嘱咐道,同时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雪,以防止阳光反射影响视线。他深知山羊一旦中弹,往往会惊慌失措地往崖上逃窜,而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其后果可能比被枪击还要严重。
为了避免大黄狗过早地惊动羊群,王谦特意将它拴在了下风口的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王谦刚刚趴到于子明身旁,突然间,崖上传来一阵“哗啦啦”的落石声。两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公羊出现了!
那只公羊警惕地站在崖边,它的长角在阳光下闪烁着青铜般的光泽。公羊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每走几步便停下来嗅闻一下,似乎在探测周围是否存在危险。
当公羊离盐坑还有二十步远时,它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身体猛地僵住了。
“砰!”就在这一刹那,于子明没能沉住气,他手中的猎枪发出一声巨响,子弹呼啸着飞射而出,却仅仅打在了公羊蹄前的雪地上,溅起一蓬雪雾。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让羊群瞬间炸开了锅。它们像一阵灰褐色的旋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崖顶狂奔而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谦手中的水连珠终于响了起来——“砰!”
奔跑中的母山羊突然发出一声哀鸣,后腿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猛地一软,身体失去平衡,从陡峭的崖壁上翻滚而下。与此同时,另一发子弹如闪电般疾驰而来,精准地击中了公羊的左角尖,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坚硬的羊角应声而碎!
“快追!”王谦见状,毫不犹豫地大喊一声,然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受伤的母山羊拖着断腿,在雪地上艰难地逃窜着,每一步都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在洁白的雪地上画出了一道猩红的线。
大黄狗也像是发了狂一般,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向前狂奔,那速度快得让人咋舌。然而,就在它即将追上母山羊的一刹那,那只垂死挣扎的山羊突然猛地一转身,用它那尖锐的羊角直直地朝着大黄狗的肚子挑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黄狗一个闪身,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还是被羊角擦破了肚皮,疼得它“呜呜”直叫。
“快按住它!”王谦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地压住了母山羊的脖子,让它无法动弹。于子明也急忙跑过来,手忙脚乱地用绳子绑住了羊蹄。
这只母羊体型硕大,少说也有八十斤重,而且它的肚皮鼓鼓的,显然是怀着崽呢!于子明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喘着粗气说道:“这可咋办啊?怀着崽的山羊,老辈人说打了会折寿的……”
王谦略一思索,伸手摸出一根绳子,迅速地套住了羊嘴,然后说道:“先带回去养着吧,等开春它下崽了,就送给杜小荷。”
于是,两人扛着这只受伤的母山羊,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他们轮流替换着,虽然山路崎岖难行,但谁也没有半句怨言。
走着走着,于子明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脊,惊讶地叫道:“谦子,你看那边!”
王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夕阳如血,映照在远处的雪坡上,那逃走的公羊正静静地站在最高处,它那断裂的羊角直直地对着他们的方向,宛如一座凝固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