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沙，血雨如泼。
夜色在追兵的铁蹄下被撕得破碎，乌云如兽，咆哮着掠过山巅之上，狂风猎猎，吹得断谷两壁石屑纷飞。
“驾——！”
马车如疯，直冲山岭小道。
车内，萧然猛地撞在木板车厢上，胸口剧震，喉头涌血，一时间眼前一黑，耳中轰鸣不止。
他只觉天地翻转、骨肉欲裂，连握住的车沿都在发颤。
风声里，他隐约听见后方嘶吼连连。
“萧景玄在车内，别让他跑了！”
“还有无面，杀了他！”
“拦住！一个都不能留！”
……
重骑裹甲，十数道黑衣身影如山洪般追来，那是皇宫内卫、也是林婉柔麾下的最强的内卫。
马车前头，无面一手执缰，一手握刃，嘴唇苍白如纸，整个人早已快要透支。
他腹部被箭伤撕裂，血早浸透衣裳，却依旧死命撑着。
风雷贯耳，前方山谷愈发逼仄。
“往哪里逃？！”萧然强忍晕眩，捂着肋骨咆哮：“那是断狼谷——一线天！你疯了吗？！”
“地形太窄，我们一进去就出不来！”
无面冷声：“快到了。这谷的地形我熟。”
“你熟又怎样？这地方是天然绝地，万一被堵住。”
“他们会死得比我们快。”无面声音低哑，却透着冰寒之意。
萧然目光一瞥，看到谷道边石缝里有一抹灰白。
他心头一震，伸手一抓，连土带根扯出几株干瘦的野草，手指几乎被划破。
“蛇骨草……可惜来不及熬汁。”他咬牙，飞快塞进口中嚼碎，连带着砂砾血腥一并吞下，齿缝生疼。
“别停！继续跑！”他对无面低吼，同时伸手猛掀对方的血衣，抓着一线缝隙将混着血泥的草浆硬抹进伤口。
无面闷哼一声，冷汗顺颈流下，连刀都险些握不住。
“能行吗？”
“顶多拖几息，不死就是赚的！”萧然一边用腰带死死勒住伤口，一边用另一手去抓住车栏稳住自己，随着车轮震颤，几乎要被甩出车外。
马车疯狂颠簸，追兵嘶吼逼近。
这不是救命，这是用牙和命，硬把一口气从阎王手里夺回来。
无面原本欲怒，却在感受到伤口的缓解后，微愣了一瞬。
“你这药……还真灵。”
“这只能暂时止血。”萧然头也不抬，“你的伤口已经发炎，想要彻底止血，只能用特殊的方法，让伤口愈合。”
他正帮无面勒住伤口，指尖忽然触到那柄冰冷金属——手枪。
萧然指腹一颤，心跳几乎停了半拍。
这是他穿越以来，唯一能与这个时代不对等力量抗衡的东西。
在这片冷兵器世界，这不只是武器，而是“上帝的手指”。
他佯作包扎，手却极稳地将枪滑入掌心，拇指熟练地推开保险，低低呼出一口气。
“这一枪，足够改命。”
无面余光捕捉到动作，冷声：“那东西，你也用得顺？”
萧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望向追兵逼近的方向，眸底浮起久违的冷意：“我不是用得顺不顺。”
他缓缓上膛，手指扣着扳机，声音低哑如钢铁碾过锋刃：
“是该不该留他们命。”
无面一愣，没再说话。只是闭眼，却第一次在心底承认。
这个看似柔弱的废太子，有些东西，比杀手更像野兽。
——
“来了。”他忽然睁眼。
蹄声如鼓，杀意骤至！
断狼谷，入口峭壁高耸，犹如两山对握，仅留一道缝隙可供车马通行。
谷底早已布下灰白索绳，沿石缝嵌入。
无面陡然一脚踢碎左侧地砖，抽出埋藏绞索！
“啪！”
引爆之声响起！
“轰隆——！！！”
谷壁一震，数块巨石轰然坠落，封断谷口！
接着，山顶绳索断裂，数根浮梁倾斜落下，激起漫天尘土，暗藏于梁内的连环箭簇骤然绽放！
“咻咻咻——！！！”
乱箭如雨，飞洒山口！
数十余骑马冲入的内卫瞬间被绞翻半数，鲜血与马嘶齐飞！
尚未反应过来的骑士被断梁震落，随即被滚石砸中！
“撤——这谷口有机关！！”
“快退！！”
但是这时候撤退，已经晚了，这是无面设定的绝杀之局。
无面站于车顶，轻笑，浑身浴血，如修罗立世：“这里——是你们的死地。”
谷中风声乍作，地面突起五根青铜矛柱，从地砖下刺出，转瞬之间将另三名追兵钉在原地！
“哧——”
血花炸开。
更有毒烟自山腹暗孔中喷涌而出，颜色呈青绿，触之即腐，连地上铠甲都冒出白气！
“这是……什么毒！？”一名黑衣首领惊呼，却已双眼通红，栽倒在地。
“这是你当年为自己设下的……退路？”萧然望着一地血尸，低声问。
无面轻声：“不，是我为‘我若背叛云织楼’而准备的坟。”
“那你今天就不怕埋在这里？”
“怕与不怕，都可能埋在这。”
这一句，仿佛骤雨未至的一声闷雷，敲在萧然心头。
他刚要说话——
“咻——”
破空声骤至！
“快躲！”
无面猛地将萧然推翻在车下！
可那金羽暗器并未单纯斩索，而是精准打在了一个极不起眼的石楔位置。
“啪——！”
隐藏在机关核心的主力点瞬间被击断，绞索错位，浮梁坠落偏斜，砸断前路！
几乎同时，另一枚羽刃直入暗孔，将毒烟喷口卡死，逆流回灌，呛得二人同时咳血！
无面面色骤变，死死盯着半空，低声嘶哑：“不对……这机关被人提前动过手脚！”
他明明记得，每一条绞索角度都是自己当年亲手埋设，不可能如此轻易被破。
谷口高处，一骑黑马立于乱石之巅，风裹披风猎猎作响。
宋元修懒散地捻着第三枚金羽，语气带着阴冷的玩味：
“云织楼遗技？呵……半年前就有人把你的‘逆鳞局’出卖给了娘娘。”
他目光一挑，似笑非笑：
“你以为这是你的埋骨地？不，这是你昔日同门给你备好的坟。你的秘密，不过都是笑话罢了。”
无面脸色陡然铁青，手背青筋暴起，牙关几欲碎裂。
“林婉柔……”他喃喃，眼中杀意骤盛。
他缓缓抬手，第三枚羽刃在指间旋转，寒光吞吐，像是随时能夺命。
四周残余内卫已反应过来，趁机关失效重新列阵，三面围杀！
谷道狭窄，前路被坠梁挡死，退路被重骑封锁，毒烟弥漫中混杂火药味，连呼吸都似饮下烈焰。
“今日之后——”宋元修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伴随第四道羽刃轻轻插入石地，爆出一圈火花。
“这条谷，不会留下活口。”
无面死死握紧短刃，萧然心头一紧，二人对视。
这是绝境之上真正的杀局，比死寂更令人窒息。
下一息，不是逃，而是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