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二皇子还没回来,陆曜先来了,小厮来传时,陈稚鱼都还没反应过来,赵宓轻笑了一声,感叹道:“新婚夫妻,果真如蜜里调油一样。”
陈稚鱼脸一红,心也跟着胀胀的,忙解释:“应当是顺路,顺便接我回去。”
“快走吧,亲来接你,我也不好霸着你不放。”她说着,露出了颇为伤神的表情。
陈稚鱼知她感性,也怕自己与陆曜的现在,会让她想起同二皇子那些过去,正想着如何宽解,赵宓好似看出她的犹疑,轻轻一笑:“好了,我逗你呢,快去吧。”
陈稚鱼抿抿唇,一想到他等在府外,心也确实跟着飞了出去,有些待不住了,与她一笑,转身出了门去。
陆曜就看着那蝶儿一般轻盈小跑出来的人,脸上轻施薄粉,也盖不住面上的红晕,当她抬眸,清凌凌的眼眸看过来时,自己也不由得站直了,面带微笑等她过来。
“过来,为夫接你回家。”
陈稚鱼心口扑通扑通跳着,方才快步走的气喘,眼下倒是平缓起来,端着手平复着喘息朝他过去。
待到身边,陆曜扶着她的小臂先送她上了马车,随后自己跟了进去,马车内,两人离得近,两人皆可看清面前人脸上的汗,陈稚鱼拿出帕子递给他,示意他揩一下。
陆曜接过手中,却细细的为她擦去额上香汗,自己只解了颗扣子散热。
柔软的帕子擦过额头、脸颊,陈稚鱼呼吸都放轻了,乖乖的等他擦好了才声软气轻的说:“让你擦自己的…我在屋中不怎么热。”
陆曜但笑不语,没有戳穿她方才小跑来的事,收下帕子,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瓷白的脸庞,粉红的小唇,才觉这如同打了仗一般的上午,那股疲倦都散了去。
“今天不忙吗?怎想着来接我?”
陆曜拉过她的手,说:“接上你,去南北苑。”
怕她不知是什么地儿,特解释了句:“南北苑是接待周边国家往来使者的皇家住苑,金国那小王子就住在那儿。”
“哦……”
陆曜看着她:“昨夜那小王子遇刺了。”
陈稚鱼瞪大了眼“啊”了一声,看向他:“怎会如此?这……他来不久,怎会遇上这种事?”
本来今天为这事弄得心情沉重,见她这样吃惊,心情松了几分,很是轻描淡写道:“大约是他人品欠佳,才会遇到这倒霉事吧。”
陈稚鱼:“……大少爷,您真是……”
陆曜一挑眉:“怎么了?不许我说他不好吗?”
陈稚鱼叹息,好笑又无奈:“我是担心他在大齐出事,对我们会不会不好。”
见她关心的是这个,陆曜心情舒服了些,说道:“不用担心,是谁的手笔还要调查,说来,我本不想带你去看他,但我又岂是那小气之人?他先前到底替你解了围,咱们夫妻一起去看看也应当。”
陈稚鱼极为认同,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自己直接从二皇子府出来,手上空空,不由道:“大少爷可准备了探病礼?”
看她周全,陆曜微微一笑,让她安心。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便差人回去叫喆文准备了,他现在应当已经到了南北苑。”
陈稚鱼才放了心,刚靠上车壁,就听他说:“我们夫妻准备一份就是,你说呢?”
陈稚鱼听出弦外音,不由好笑,还是点了点头。
陆曜就舒服了,与她一起,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
南北苑,离天家皇苑并不远,这里还时不时就有皇城兵来回巡视,此番出了这个事,肉眼可见,这门口多了一层人把手,陆曜带着妻子进去的时候,两人还被分开搜了身,只是都知这二人的身份,遂没敢做的太过分。
喆文见到他们,提了东西跟上前来,几人一言不发,便走了进去。
太子和二皇子还在,他们来的时候,先与这二人见礼,然后才去看里头病床上的人。
陈稚鱼进来的时候,一身明白晃了人眼,叫里头的二皇子眼睛都看直了一瞬,看着她与那人并肩而立,目光也没在分到这边来的时候,眼底深邃,情绪未明。
夫妻二人见到了逍易,与他见礼后,床上的人语气懒懒,目光落在跟在小陆大人身后的女子身上。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实在是令人受宠若惊。”
陈稚鱼本是低着头,但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怪的,不像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大男人说的,遂抬了头看了一眼,果见他是看着自己,当下微怔,余光下意识的瞥了眼站在身边的男人,见他没什么反应,轻出了口气。
“忽闻此事担心不已,遂跟着夫君来看望王子殿下。”她如是说道。
逍易看着那张脸,昨夜的惊心动魄本没有太当回事,今日来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盼望他的安全,他也觉得无所谓,比起公使大人跳脚的模样,他倒淡定的多,觉得此人有本事来刺伤他,短时间内怕是别想查到踪迹了,至于是谁,他与公使大人想的不大一样。
他更偏向是王室的那几个,眼见他孤身在外,派人来取他性命。
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他都觉得自己心肠硬的泼水结冰,可今天看见这张脸,听着她温和关切的声音,逍易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里,另一张脸与之同重叠,而眼前的这张愈发鲜活,他忽然就觉得委屈、后怕。
他堂堂的金国小王子,差一点就死了诶……
“夫人不知,昨夜我快怕死了,那人的刀往我头上砍来,若非我反应灵敏,只怕此刻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夫人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再不能见夫人了。”
若非他说话的语气,除了委屈后怕和难过以外,实在没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旖思,换做旁人说这话,陈稚鱼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听下去呢?怎么避嫌都不为过了。
但,饶是她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却也要看一看身边男人的态度。
陆曜脸色果然不好看,但下一秒,逍易又对他说:“还有小陆大人,这次来大齐,与小陆人相谈甚欢,若真丢了性命,岂不是失去了一个挚友?”
陆曜原本沉下的眉头,忽然就展开了,并非因他这话动容,而是这时对他,有了改观。
金国人奔放,思念谁时,想十分,能道二十分,大齐偏内敛,想一人时想十分,说五分。
两国的人对人与事皆是两种不同的态度,所以,他一开始对自己的妻子那般热忱,只是天性使然?
身为男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说了这许多刺耳话了,起先或许觉得冒犯,可与他相处过后方才知道,这只是他的个人风格。
“殿下严重了,昨夜让殿下受惊,是我等看护不力。”说着,目光落在了床榻上,他那包着的右臂上。
见他们目光过来,逍易对那陆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倒了霉,而后只对陈稚鱼说:“夫人,我这手险些就废了。”
没有谁能忍得住被人示弱示好,还能无动于衷的,饶是再冷漠的人,听着这样的话,看着这样一张无辜且还好看的脸,也动容了。
“殿下可还痛?这般包着,可是伤了筋骨吗?”
逍易摇头:“擦破了皮,夫人来之前上了药,疼的我险些失声。”
陈稚鱼微怔,又一想,有的人就是忍痛不足,所以,擦破皮对他来说,或许也算是剧痛了,便道:“只要没有伤到筋骨,养护起来好的时间就会快一些。”
逍易如听仙乐一般,只顺着她的话点点头,适时的顾及着小陆大人的情绪,毕竟一会儿,他还有事相求。
“小陆大人今日能带着夫人来看我,我心里头十分高兴,独自来齐,忽然遇到这等险事,我心中后怕不已,身边也没个贴心人,事发之后,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此刻公使大人在为了他的事与外头的人吵架,正吵的不可开交,若听了此话,还不知要如何伤心,“血喷三尺”呢。
陆曜蹙眉,隐约就听到了这话的不对劲,正探究的看着那张可怜模样的脸,恰好这时,太子与二皇子也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站了这些人,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陈稚鱼没有抬眼,步子却是很自觉的朝着陆曜的方向移了两步,与这些男人稍划开了些距离,二皇子进来时,目光就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察觉到她这点小动作,只觉此女分明极有分寸规矩,他的父皇当初,也不知是怎么看人的。
太子进来,笑着说道:“方才,小王子提过不想一人住在南北苑,说了这会儿可有与你说明?”
这话,是对着陆曜说的。
他说完,陆曜的眼皮跳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那床上的病弱之人先一步开了口。
“太子殿下,此事我还没来得及说呢,方才心中忐忑着,只怕我这突然的要求,会叫小陆大人为难。”
他堂堂的金国王子,竟会为住在大齐臣子之家而感到忐忑,这话他敢说,陆曜都不能接。
面对太子,眉眼微垂,说话间,隐有咬牙切齿之意:“臣惶恐,实则方才刚要谈到此事,臣听了半耳朵,眼下意会到了王子所需,既是王子所求,陆家只会敞开大门,迎接王子。”
逍易暗自松了口气,眉梢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收回视线时,与那二皇子的目光交错——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好像看到了那二皇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