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并未回头，但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在漫天沙尘中亡命奔逃、化作一个小黑点的火州国报信兵，眼神中充满了如同神只俯瞰蝼蚁般的不屑与漠然。
选择在此地休整，大虎自有其考量。
其一，冠军营自大同出发，已连续高强度行军月余，穿越戈壁荒漠，风餐露宿，人困马乏。方才虽只碾死了一群碍眼的苍蝇，战斗本身消耗不大，但紧绷的神经和持续的警惕本身也是一种消耗。
接下来还有更漫长、更艰险的路途，以及抵达后可能面临的恶战。必须让将士们恢复体力，补充水分，检查装备，以最佳状态迎接未来的挑战。
其二，便是为了这不知死活、竟敢向天兵索要“过路费”的火州国！大虎心中的杀意并未因碾碎那支巡逻队而平息。
殿下的威严，大明的国威，岂容这等边鄙小国轻侮挑衅？若他们识相，龟缩在土堡里瑟瑟发抖，那便暂时记下这笔账，待西线事了，他大虎定当亲率铁骑，踏平此国，将其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以儆效尤！但若他们愚蠢到敢追出来…
大虎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眼中寒光闪烁。
那便在此地，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之血，为冠军营的万里征程，再添一道猩红的注脚！省得日后还要多跑一趟！
三里地外，一处背风的巨大风蚀岩柱群下，冠军营迅速扎下临时营地。
没有帐篷，只有简单的避风石窝。
将士们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命令：卸鞍喂马，分发干粮和水囊，检查兵器甲胄，派出精干的斥候小队在周围高地和沙丘警戒，确保视野无死角。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外松内紧、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肃杀气氛。
大虎和二虎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上，就着冷水啃着硬邦邦的肉干和炒面。二虎大口吞咽着，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的戈壁。
大虎则细嚼慢咽，目光深邃地望着火州国方向的来路，如同等待猎物上钩的猛虎。
火州国
夕阳的余晖将这座依托绿洲而建、由土黄色夯土城墙围拢的小城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
城内建筑低矮，多为土坯房，街道狭窄，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香料和烤馕混合的复杂气味。
作为昔日察合台汗国分裂后残留的众多小邦之一，火州国偏安一隅，消息闭塞。
他们只模糊地听说过，遥远的东方，那个曾经强大到令整个西域都颤抖的“大元”，似乎被一群叫“明”的人赶走了，换了个新皇帝。
但具体怎么回事？“明”有多强大？对他们来说，如同天边的云彩，遥远而模糊。他们更关心的是隔壁绿洲的邻居会不会来抢水，或者哪支商队能带来更多铁器和盐巴。
傍晚时分，那个亡命奔逃的报信兵，终于如同从地狱爬回来一般，冲到了王宫（一座稍大些、带点装饰的土堡）门口。
他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扑倒在铺着粗糙地毯的地上，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地哭喊：
“国主！国主！大事不好了！库尔班队长…库尔班队长被杀了！我们…我们整个巡逻队都完了！”
大殿内，正与几名心腹大臣商议着今年过冬储备的火州国主艾山，一个年约五旬、身材肥胖、穿着华丽锦袍（在当地算华丽）的男人，闻言猛地从铺着兽皮的矮榻上站了起来：
“什么？！库尔班死了？被谁杀的？是隔壁的焉耆人还是黑水部？！” 这是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敌人。
“不…不是！”
报信兵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扭曲的怨恨，添油加醋地哭诉道：
“是一群…一群从东边来的强盗！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铁皮衣服（他不懂铠甲），凶神恶煞！库尔班队长好心上前询问，他们二话不说就动手！还说…还说我们火洲国是蝼蚁，要踏平我们！”
“队长为了保护我们，拼死抵抗，被他们的首领…一个像山一样的巨人，用大铁锤活活砸成了肉泥！”
“只有我…只有我拼死逃回来报信啊！国主！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库尔班队长死得太惨了！” 他一边哭喊，一边偷偷观察着国主和周围大臣的脸色。
“东方来的强盗？踏平火洲？”
国主艾山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并非完全无知的蠢货。“明”这个字眼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能把不可一世的大元赶走的势力…那得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是退缩！库尔班惹了不该惹的人！
然而，他环顾四周。
大殿内，闻讯赶来的火洲国贵族、将军们，此刻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们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国王必须表态”的压力。
库尔班是卫队长，是国中的勇士，他的死，代表着火洲国的尊严被无情践踏！若国主连为勇士报仇、扞卫国土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在国中立足？如何震慑其他虎视眈眈的小邦？
“国主！” 一名脾气火爆的武将踏前一步，须发戟张，“欺人太甚！竟敢在我火洲国境内，杀害我们的卫队长！此仇不报，国威何在？！请国主下令，末将愿领兵出战，将那伙狂妄的东方强盗碎尸万段，为库尔班报仇雪恨！”
“对！报仇！”
“踏平他们！抢了他们的马和铁甲！”
“让他们知道火洲勇士的厉害！”
大殿内群情激愤，贵族和将领们被报信兵煽动性的描述激起了血性，纷纷请战。
在他们看来，对方再强，也不过是区区一千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而火洲国，可是拥有数千勇士的！
艾山国主骑虎难下。他内心深处的恐惧被这汹涌的“民意”和自身的面子问题死死压住。
他肥胖的手指紧紧抓住矮榻的边缘，指节发白。
不能露怯！绝对不能！
否则他这个国主就做到头了！况且…对方只有一千左右人，自己倾国之力，难道还拿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