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腊月初八飘着细雪,药庐里的石臼“咚、咚”响着,张一凡却蹲在灶台边鼓捣个怪模怪样的木架子:四根枣木舂槌吊在横梁上,槌头裹着棉麻套,下方石臼旁还装了个会转圈的竹漏斗——正是他改良的“自动舂年糕机”。
“凡哥哥又搞什么鬼?”虎娃顶着一脑袋雪碴子闯进来,手里攥着偷来的糯米粉,“王大爷说,你要让石臼自己跳舞?”张一凡头也不抬,忽然拉动麻绳,舂槌“哗啦”砸在石臼里,溅起的糯米粉扑了虎娃满脸:“看好了,这叫‘杠杆借力’——用灶间的热气顶起木架,舂槌就会自己起落,比你娘的擀面杖快三倍!”
虎娃抹着粉打喷嚏,忽然看见木架上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个小铃铛:“这又是什么?”“防贼机关!”张一凡眨眼,“谁要是偷抓糯米粉,铃铛就会响,引老青牛来顶人——就像上周你偷摘我的腊梅花,被牛追了半里地。”虎娃立刻缩脖子,忽然瞥见石臼里露出半截烤红薯,伸手就抢,却被舂槌“咚”地敲在手上。
“小崽子!”张一凡笑骂着敲他脑袋,忽然听见外间传来枣木拐杖点地的“笃笃”声,老道士的烟袋锅从门帘缝里探进来,“又拿我的糯米做实验?当心今晚喝西北风!”张玄真掀开棉帘,看见满地狼藉,却在看见木架上刻的“风火水山”四卦时,浑浊的眼睛闪过微光。
晌午的药庐飘着新年糕的甜香,张玄真咬着小秀递来的年糕,忽然开口:“一凡,何谓道?”少年擦着舂槌上的糯米粉,望着灶间跳动的炭火:“道在这年糕里。您看,糯米需泡七时辰(火生土),舂槌要落三十九下(合七七之数),棉麻套裹三圈(三才之象)——连虎娃偷粉时,铃铛响五声(应五行),都是道。”
老道士忽然呛了口烟,咳嗽着笑骂:“好个偷换概念!把《周易》说成年糕经,倒也贴切。”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幅陈旧的绢画,展开来竟是《长安坊市图》,墨线间暗藏奇门遁甲方位,“明日随我去镇上换年货,把这图带上——你该见见世面了。”
张一凡手一抖,舂槌“当啷”落地。小秀正在灶台边熬糖稀,听见这话手忙脚乱,糖稀差点泼在围裙上。虎娃趁机抓了块年糕塞进嘴,含糊不清地喊:“凡哥哥要去长安城?那我的弹簧木屐坏了谁修?”
暮色漫入药庐时,张玄真坐在磨盘上抽旱烟,望着弟子蹲在门槛上磨算珠——那是他用槐木刻的算盘,算珠可拆作暗器。“还记得十年前捡到你时,襁褓里的太极玉佩么?”老道士忽然开口,“你腰间的‘太初’,与我这‘太素’合璧,正是‘太极商盟’的信物。当年我与总舵主约定,待玉佩现世,便是商盟重兴之日。”
少年指尖划过温润的玉佩,忽然想起山神庙里遇劫的商队,车把式王老汉欲言又止的模样。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小秀抱着新缝的棉袍进来,衣摆里掉出个绣着青牛的香囊:“给你,里面装了防蛇虫的草药,还有我攒的栗子……”话没说完就红着脸跑开。
是夜,张一凡躺在柴堆上翻《百虫志》,虎娃忽然从屋顶的天窗探出头,往他怀里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竟是块刻着“虎娃制”的木牌,上面画着歪扭的木牛舂。“要是长安城的人欺负你,就把这木牌亮出来!”虎娃压低声音,“我让全村的狗去咬他们!”
雪光映着药庐的窗纸,将两个身影投在结着冰花的玻璃上。张玄真望着弟子床头摆的木牛舂模型、竹筒换气扇图纸、还有小秀送的青牛香囊,忽然明白,这孩子早已将“道”融进了每个算计里——算计着如何让年糕更甜,让机关更巧,让身边人更暖。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张一凡摸着腰间的玉佩起身,看见师父正往他的竹篓里塞七颗彩色种子——“青牛七”,可适应南北气候。老道士咳嗽着转身:“别学虎娃哭哭啼啼,长安城的西市,可比青牛村的晒谷场热闹百倍。”少年忽然轻笑,将算盘别在腰间:“师父放心,我定会让那些长安商人知道,青牛村的年糕机,也能算出天下的商道。”
雪停了,药庐外的老槐树挂着冰棱,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小秀追出来,往他兜里塞了块烤红薯,虎娃举着柳枝喊着“早点回来”,老青牛在圈里“哞”地叫了声。张一凡背着竹篓踏上石板路,腰间的太极玉佩与师父的“太素”遥相呼应,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雪地上画下的卦象——这一卦,是离卦,是火,是他即将燃烧的入世之路。
山风掠过竹筒引水渠,发出清越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某个古老的预言。而青牛村的故事,终将随着这个背着算盘、揣着年糕香的少年,渐渐铺展成一卷关于“道在红尘”的壮丽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