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它可长可短,又忽快忽慢;它平淡无奇,又波澜壮阔;它千篇一律,又千变万化。它是万物的主宰,是万事的根基,是万载的谜题。它有时是山涧里清澈欢快的溪水,有时是大地上污浊汹涌的洪流;它既是欢乐的赐予者,又是痛苦的制造者。热恋中的情人,永远都嫌时间短暂;困苦中的夫妻,总是觉得度日如年。朝气蓬勃的孩童,骑在时间的头上缓缓前行,眼中闪烁着光芒;行将就木的老人,拽着时间的尾巴如箭离弦,脸上堆满了颓丧。成功的喜悦,是时间浇灌的花朵;失败的苦涩,是时间丢弃的荆棘。满怀希望者是时间的宠儿,心无旁骛者是时间的主人,无欲无求者是时间的伙伴,满腹心事者是时间的奴隶。
不管怎么说,时间总是要流逝的。当北灵和白木将轩辕城逛了个遍时,吉云差不多把整个轩辕岛飞了个遍,竖爷几人也刚刚熟悉了法术修炼的方法。而此时,众人已在轩辕岛上待了第六天。
六天的时间,够花蕾绽放成花朵,够虫蛹羽化成彩蝶,够飞蚊度过一生。在这六天里,世界的每个角落,无数的事情在发生、在变化 —— 有出生,有死亡;有潮涨,有潮退;有日出,有日落。这其中,就包括战争的全面爆发。
当东南天空高悬的太阳被一片乌云缓缓遮蔽时,轩辕城骤然忙碌起来。就连正在教导竖爷等人修炼法术的师傅们,也纷纷被紧急召回。即便是强大的轩辕国,此刻也难以淡定 —— 战争的走向完全脱离了预期,各地接连传来噩耗。
在羽民国,由三千轩辕士兵与三万羽民士兵组成的联军,凭借带山天险,仍无法阻挡犬封人的攻势。这些侵略者仿若疯魔,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占据地利的联军。本就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羽民战士,在轩辕法术的加持下,尚能勉强抵挡犬封人的狂攻。然而,一支约五百人的神秘队伍突然出现在联军后方。这些身怀绝技的强者,让以法师为主的轩辕士兵在近身攻击下阵脚大乱。腹背受敌的联军很快全线溃败,犬封人顺势占据带山核心地带。此役过后,三万羽民大军折损过半,三千轩辕士兵仅剩半数。羽民国大将军白录战死,轩辕军两位长老一死一重伤,重伤者虽保住性命,却功力尽失。就连土盾术修为八级的顶级土系法师姬辉大长老也受了伤,足见对手之强悍。
周饶国这边,大人国的进攻军队与轩辕国的支援军队几乎同时抵达周饶都城墨石城。早在大人国军队于周饶东侧边界集结时,周饶人便已做好防御准备。但大人国准备更为充分,且巨人们心中积压着几代人两百多年的愤怒。这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一旦爆发,便如决堤洪水,势不可挡。边界线上,十来丈高的巨人战士如移动的山峦,巨大阴影笼罩着身高不足三尺的周饶人。尽管周饶人英勇抵抗,却很快溃败,留下数百具破碎的尸体。巨人军队势如破竹,一日间便推进到墨石城以东八十里的青水之野。所幸夜幕降临,为周饶人赢得了喘息之机。
当夜,在墨石城西南侧的没有国王的周饶王宫中,亲王、大臣与将军们彻夜商讨,最终在黎明前做出艰难决定:掘开青水河堤,以淹没青水之野的方式阻挡巨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队周饶士兵掘开了墨石城外二十里的青水河堤。河水奔涌而出,如猛兽出笼,瞬间淹没城外大地,墨石城护城河水位暴涨五尺。洪水的轰鸣与野兽的哀嚎交织,如尖锥般刺破黑暗,传入墨石城忧心忡忡的周饶人耳中。好在城外百姓已于前一日傍晚全部撤入城中。
次日清晨,巨人们醒来后,发现眼前不再是平坦田野,而是一片污浊的水面。他们虽识破周饶人的计策,却不以为意 —— 以他们的身高,江河湖海尚能横渡,何况小小水泽?然而,当他们踏入水泽才发现,被河水浸透的松软泥土已成泥潭。浑身沾满泥浆的巨人们最终放弃穿越,选择绕道。这一耽搁,为周饶人争取了宝贵时间。四个多时辰后,当巨人的身影出现在墨石城南边的树林上方时,轩辕国的黄色旗纛也出现在了城西土岗之上。
墨石城中挤满了心怀恐惧却又满脸欢喜的周饶百姓和战士。他们在南城墙的墙垛后紧握着弓矢,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逐渐增多的巨人身影;又在西城门放下吊桥,热泪盈眶地迎接铠甲鲜亮的轩辕援军进城。
战斗来得极快,只因巨人们奔跑速度惊人。从巨人的脑袋出现在了望塔上周饶战士的视线里,到其比城墙还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城外护城河边,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彼时,姬策长老率领的一千五百名轩辕战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在护城河吊桥上,战士们还未全部进城,一个巨大的身影已冲到吊桥边。待轩辕国的战士们反应过来时,已有两名英姿飒爽的战士沦为两滩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支轩辕国队伍中,除姬策长老外,其余战士皆是首次上战场,眼前突发的变故令所有人惊惧失色。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的轩辕战士们的恐惧瞬间被愤怒取代。紧接着,一道道火球、一条条闪电、一块块岩石如疾风骤雨般砸向站在吊桥头、双手沾满鲜血的巨人。那巨人抬起双手胡乱挥舞,试图阻挡这些呼啸而来的攻击。然而法术从四面八方袭来,除有形的岩石,还有无形的火电,他的反抗徒劳无功。很快,巨人全身被火与电团团包裹,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他口中发出痛苦的吼声,身体试图扑向脚下的吊桥,却被密集飞来的石块逼得踉跄后退。疼痛使巨人的脸扭曲变形,愤怒让他圆睁的眼睛泛起红光,而内心深处骤然升起的无名荣耀,瞬间让他忘却疼痛与愤怒,忽略一切肉体与精神上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化为虚无。他的双手渐渐停止挥舞,身体如死人般倒下 —— 他确实死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气力让巨大的身躯向前倾倒,宛如一栋崩塌的轩辕高楼,狠狠砸向吊桥。吊桥上的轩辕战士们急速向城门退去,但仍有部分人未能及时逃离。这部分人有的直接跳下桥,有的被震落。此时,靠近城门的桥面上趴着一些未落水的轩辕战士,桥的另一端则趴着一具巨大的焦黑尸体,尸体上火焰虽已熄灭,但黑烟仍在升腾;护城河里,十几个轩辕战士正在水中挣扎;桥东南不远处,飞奔的巨人们一个紧追一个,仿佛正在进行一场以西门吊桥为终点的长跑比赛。
“救人!”
“快进城!”
“拉桥!”
嘶吼声如惊雷炸响,却被慌乱与绝望撕扯得支离破碎。众人呆立原地,满心焦灼却无从下手 —— 伤者命悬一线却不知如何施救,吊桥未拉起又怎能关闭城门,那沉重的吊桥任凭众人如何发力,却纹丝不动!此刻的呼喊不过是无用的宣泄,思索更是徒增煎熬,战场上分秒必争,可时间却在死亡逼近时,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城门口的嘶喊、城墙上的焦躁、吊桥上的惊恐、河水中的挣扎,交织成一曲绝望的哀歌。就在这混乱的刹那,两个巨人如乌云压境,同时冲到了吊桥边。
他们毫无迟疑地踩着同伴焦黑的尸体,一前一后踏上摇摇欲坠的吊桥。吊桥剧烈震颤,木板 “咯吱”作响,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尽管脚步因摇晃而不稳,可巨人前进的步伐却未曾有半分减缓。城墙上、吊桥上的轩辕战士匆忙施展法术,可等法术祭出,两个巨人已然冲过吊桥中部。密集的法术虽将前一个巨人击落桥下,却也让后方的巨人趁机逼近人群,那双巨大的手掌几乎就要抓住最近的战士!
千钧一发之际,护城河突然沸腾翻涌,河水如挣脱牢笼的巨兽,裹挟着滔天巨浪扑向吊桥。本就被巨人践踏得千疮百孔的桥面,在巨浪冲击下轰然崩塌,只剩下几根铁链在河面孤独地摇晃。桥上的巨人、尸体,连同数十名轩辕战士,还有先前落水的众人,统统被暴涨的河水吞噬,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墙上,姬策长老脸色惨白如纸。是为那两名惨死的战士痛心?是为河里下落不明的部下揪心?还是刚刚施展出的七级水柱术,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法力?两百多年前,初上战场的姬策还不到四百岁,只是个普通战士。那时,他跟随最后一支援军支援战场,面对早已士气涣散的犬封人,战争几乎未伤一兵一卒便结束了。唯一的波澜,是一位亲如兄弟的战友意外坠入山谷。好在战友最终平安归来,那次意外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太多伤痛。可谁能想到,两百多年后,作为援军主帅的他初临战场,竟要耗尽法力,施展出最强法术,而攻击的对象,还包括自己的士兵!
随着轩辕国援军的到来,周饶与大人国的战争陷入僵持。巨人们忌惮法术的威力,不敢靠近墨石城;周饶人与轩辕法师们,也因巨人的威胁,只能龟缩城中。曾经剑拔弩张的战场,如今只剩下死寂的对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了这微妙的均势之中。
离戎国边境,姬文长老率领的五百轩辕援军刚穿过东山国踏入离戎境内,便被汹涌的人潮吞没 —— 逃亡的离戎百姓如惊弓之鸟,溃败的战士丢盔弃甲,绝望的哭喊声在荒原上回荡。来不及整顿,五百轩辕法师立刻结成战阵,用身躯筑起防线,直面十倍于己的鬼国追兵。
鬼国人来自北方终年幽暗的秘境,是令整个大陆闻风丧胆的神秘族群。他们额间独目如黑曜石般冰冷,与生俱来的隐身天赋更是令人防不胜防。无论白昼黑夜,这些身形飘忽的战士总能如雾气般消散于虚空,在猎物最松懈的瞬间发动致命突袭。
面对无形的威胁,轩辕法师们别无他法,只能倾尽全力以高阶法术封锁峡谷最窄处。灼目的火墙、密布的雷网与坚不可摧的岩障横亘在道路中央,可每一道法术的光芒背后,都伴随着同胞的惨叫。四个时辰的浴血奋战,一百余名法师血染黄沙,方才为百姓和残军争取到逃生的时间。直至东山国援军赶到,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才得以撤入边境。
然而,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转机。由离戎残部、轩辕幸存者与东山国士兵组成的联军,在边境防线与鬼国人展开拉锯战。但面对神出鬼没的攻势,防线如同薄冰般不堪一击。短短两日,小半个东山国沦陷,照此速度,鬼国人四日后便将兵临周饶边境,六日后更可能与大人国巨人在墨石城外会师,形成合围之势。
与此同时,神农国的援救行动同样陷入泥潭。奔赴伯劳、枭阳与蜮民等国的援军,分别遭遇不同困境:在对抗犬封人的战场上,神秘部队的突袭打乱了神农军的部署;而前往枭阳、蜮民的军队,因轻敌中伏,折损过半。毒雾弥漫的陷阱、暗藏杀机的丛林,将原本志在必得的救援化作一场场惨烈的消耗战。
局势的急转直下,迫使轩辕国不得不再次征兵。尽管大长老们反复谏言,担忧倾巢而出将导致国内空虚,给蛰伏的魔族可乘之机,但前线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战败的阴影步步紧逼。权衡再三,国王最终下令集结大军 —— 这场席卷大陆的战争,早已容不得半点退缩。
在战火纷飞、局势愈发紧张的当下,竖爷等人敏锐地察觉到,继续滞留在轩辕国已不再适宜。于是,他们再度通过姬珠向轩辕国王提出请求,希望能派遣船只,助他们离开这片风云变幻之地。
这一次,国王做出了一个特殊的决定 —— 单独召见竖爷与北灵。在那静谧而庄重的宫殿内,国王缓缓开口,道出了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一个自始至终仅为轩辕国王所知晓的惊天机密,而这,也正是他当初不顾众人反对,执意留下竖爷一行的真正缘由。
原来,在繁华的轩辕城下竟隐匿着一处神域。那是一个庞大而神秘的地下城,其中居住着一族拥有非凡能力的神人。众所周知,神域向来都隐匿于凡人无法察觉、更无法抵达的神秘之地,而轩辕城下居然存在着这样一处神域,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可它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这个秘密,如同一条隐秘的纽带,在历任轩辕国王之间代代相传。每一位新继任的国王,从上一任手中继承的,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宏伟壮丽的宫殿之外,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便是这个神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