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砸在地上似的。
夏心怡深吸一口气，右手死死攥着打龙鞭。
鞭身上的龙纹在灯下反着光，透出一股凶悍劲儿。
“还能怎么打算？
他尉迟锋掌着玄武军，又是主帅，要是真反——”
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监国公主该有的狠劲，
“我就调兵镇压！”
林天没接话，只静静看她，眼神深得让人发慌。
“调兵镇压？”
他慢慢开口，每个字都冷，
“你真觉得，现在的大夏……还经得起折腾？”
夏心怡怔住了，抬眼看向林天，先是困惑，接着像是被点点醒什么，脸色微变了。
自打接手监国，她才真正看清楚：
那个她从小觉得铁桶一般的大夏，早已千疮百孔，站在崩塌边缘。
“东海正跟海盗死磕，水师折损惨重。”
林天继续说，话像冰锥，一句一句扎破虚象，
“南边大旱，地里颗粒无收，老百姓逃荒要饭，一片惨相。西边那几个国，早就蹲在旁边盯着，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我们根本顾不过来。”
他盯着夏心怡，目光沉甸甸的：
“这节骨眼上，你从哪儿调兵镇压？
你真觉得……我们还有兵可调吗？”
夏心怡坐在那，脸上最后那点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夏心怡不是不知道大夏处境艰难。
可当林天把这些血淋淋的现实一条条摊开在她面前，她才猛地惊醒——自己接手的，根本是个烂到根子的摊子。
她原以为坐上监国之位，就能令行禁止、调兵遣将，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现实像一桶冰水，照头浇下，冷得她发颤。
“但……但尉迟锋他……”
她声音有点发虚，可更多是不甘心，
“他已经反了！！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吧？”
“调兵是要时间的。”
林天叹了口气，
“就算真能调来，从各地集结到山河关，没几个月根本不行。
几个月——够尉迟锋把山河关吞得渣都不剩，甚至还能继续往外扩！”
这道理夏心怡懂。
几个月，放在太平年月也许不算什么，可现在是内乱当头，一天都耽误不起。
她咬住嘴唇，眼里憋着一股倔：
“调兵来不及，那就招新兵！现招现练！”
“新兵？”
林天抬眼看她。
他知道这公主有魄力、有血性，可有些事，不是光靠热血就能摆平的。
“招新兵，是个路子。”
他接话，声音依旧平稳，
“但你招来的人，要练多久才打得过尉迟锋手底下那批玄武老兵？
在这之前，南边旱成那样，粮饷从哪来？
总不能让新兵一边打仗一边要饭吧？”
三句话，像三记闷锤，砸得夏心怡心口发沉。
她望着林天，眼神有点乱，又有点求援的意思。
她知道林天不是要打压她，他是真在为大夏找活路。
“林天，那你告诉我……”
她声音低下来，透出一点罕有的软弱。
这是她成为监国以来，头一回在别人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林天看着她，知道不能再施压了。
这位年轻的监国不能垮，大夏的未来，还得靠他们撑下去。
“公主，你先定定神。”
他开口，语气稳了下来，
“尉迟锋是不是真反了，我持怀疑态度。不能光听赫连铁树一家之言，就给他定死罪。”
他继续分析，条理清晰：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暗中稳住冰风城，安顿好赫连铁树，别让民心乱了。消息不能漏，动作要小。”
“至于尉迟锋那边……”
林天目光定，透着一种从风浪里磨出来的笃定，
“我们可以整合北境的势力，一起对抗玄武军。”
夏心怡盯着林天，眼神里全是“你没疯吧”的震惊。
整合北境势力？
这话说得轻巧，可她比谁都清楚——那根本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整合北境？”
她哼了一声，嗓音压得低，透着一股疲惫，
“林天，北境那几路人马什么德性，你真不知道？
各占山头、谁也不服谁，利益扯不清、旧怨堆成山！
你真觉得……他们会听我的？”
林天没接话，只静静看她。
他知道夏心怡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愿面对。
身为监国，她比谁都清楚北境那片地有多乱：
山高皇帝远，几家大族早划好了势力圈，根本不吃朝廷那套。
“铁血侯”坐拥数十万铁骑，彪悍善战，但也出了名的多疑难搞，中央派的令到他那儿基本打折扣；
“塞外王”更是个老油条，卡在西境线上跟外族勾勾搭搭，眼里只有自己的好处，朝廷文书他当擦桌布都嫌硬。
更别说还有那些藏在山沟里的小股势力，个个凶得像野狼，给肉就咬人，翻脸也快。
夏心怡越想越心凉。
这些势力之间根本没信任可言，只有算计和防备。整合？拿什么整？
林天却忽然开口：
“想钓鱼，就得舍得下饵。”
他眼神稳得像磐石，
“只要你给的价码够高，高到让他们觉得跟着你能捞更多——他们自然会上钩。”
“价码？什么价码？”
夏心怡皱眉看他。
“地盘、功勋、特权……朝廷以前不肯给的那些，你都能给。”
林天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得让他们明白，打尉迟锋不光是替大夏卖命，更是替自己争前途。
只要筹码砸得够重，没有撬不动的野心。”
夏心怡怔住了。
林天不是在说空话——他是在教她怎么下一盘北境的棋。
不是强压，是交易；
不是命令，是引诱。
她猛地站起来，眼里那股锐气又回来了：
“好！我去谈！我去会会他们！”
夏心怡看向林天，心头刚浮起一点感激，马上又被现实拉了回来。
她眉头一拧，语气沉了下来：
“那赫连铁树怎么办？
他大老远跑来搬救兵，我们现在无兵可调——怎么打发他？”
林天却笑了，眼里带着点看不透的意味。
“赫连铁树……他可不是普通人。
狼族少主的身份摆在那儿，骨子里流的是狼王的血——你说，该怎么用他？”
他没等夏心怡接话，直接点破：
“你就明白告诉他：尉迟锋早就跟兀骨、白牙勾上了，下一步就是彻底控制狼族。
让他回去，集结旧部，再拉上那些不服兀骨的部落，组成一支力量，直接跟兀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