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识到康熙并没有因为雅齐布的事处罚胤禩,甚至后续传出“治家无能”“惧内”称号以后康熙还是没有处理胤禩之后,胤礽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朝堂上现在几乎全都是胤禔的人,所以胤礽也开始暴躁起来了,在一段时间内,他先后鞭笞了平郡王纳尔苏,贝勒海善和大臣普奇;给胤禟的岳父齐世取了个外号叫“猕猴都统”,因为齐世瘦削如猴子又非常好动安静不下来,站不住坐不住的。
再后来,任何当着胤礽的面说胤禔才是天命所归,胤礽应该请求自废太子让胤禔当太子这一类话的人,都被胤礽用鞭子伺候了。这些大臣当然也有去向康熙告状的,但康熙此时沉迷于玩平衡,实际上杀索额图以后他就已经后悔了,大千岁党此时已经说一不二,他只能惯着胤礽。于是康熙说:“太子年少气盛,偶尔惩戒下属也是为了立威,并无大错,你们不必再提此事。”
大臣们听了康熙这话,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再多言。——当然,也不是没有再多说的人,这些人被康熙自己亲自拿鞭子抽了一顿,康熙还说:“朕一生气就打人,普通的官员就直接打,如果是御史言官这种,那就讲讲道理再直接打!”胤礽见康熙如此偏袒自己,行事愈发大胆起来,一边维持着奢华生活的体面,馈赠下人也更加阔绰了,一边继续打压胤禔一派。
到了康熙46年的5月,李四儿生下了隆科多期待已久的儿子佟玉柱,至此,隆科多对李四儿更是百依百顺,两人天天虐打已经“若人彘”的赫舍里氏取乐,又用最好的药给她治疗,让她活着,却生不如死。
同样在这一年的六月。某天内务府的绸缎少了一些,凌普说肯定是管库监守自盗,让管库三天内赔清东西。康熙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说:“这不是管库的错,是大阿哥和八阿哥把太子的绸缎抢走了,回头多采购一些,再把管库送去严加审讯,让他说出为什么没保住绸缎就好。”
当然,佟佳府上的事和内务府的事对于康熙朝而言,都只不过是一段插曲。如果按照康熙46年的局面一直下去,最后不外乎两个可能,一是康熙突然驾崩,胤礽继承皇位,二是康熙废黜胤礽,立胤禔为太子。在康熙46年,胤禔有朝臣支持,胤礽有康熙偏袒,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正处于康熙理想的平衡中,甚至有那么几分欢喜冤家的味道。
但接下来的康熙47年注定会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康熙年间,很多次农民起义和地方叛乱都以“朱三太子”为旗号,康熙对于朱三太子此人也是深恶痛绝,朱三太子本人是死是活都并不清楚,但他就是反对清朝的一面最大的旗帜。在康熙46年时,江苏太仓州与浙江四明山几乎同时暴动,且首领都以“朱三太子”为号召,这引起了康熙的特别重视。
康熙47年,康熙派出的部下在山东汶上县抓住了一个叫做王士元的人,此人自称是“朱三太子”朱慈焕,而在康熙46年时发生的起义暴动正是其朋友,一个法号一念的僧人暗中操作的。
康熙在朝堂上进行讨论,他一心想要处死王士元,以此消灭“朱三太子”的影响力,但是他没想到,太子胤礽居然提出了反对。
胤礽上朝一向是站在康熙的龙椅旁边的。他对康熙行了个礼:“皇阿玛,王士元不可杀,不论他是真的朱三太子,还是假的,都不可杀。”康熙皱眉:“怎么说?”
胤礽说:“自大清建立以来,以朱三太子为旗号的民变就没有停过,若皇阿玛给个芝麻小官养着王士元,并大肆宣扬他就是朱三太子,就能很大程度上让百姓相信朱三太子投靠了皇阿玛,您若杀死王士元,其实是毫无作用的,因为没有人能证明王士元到底是不是真的朱三太子,他死后,还会有不计其数的民变自称其首领是朱三太子,这样下去,反清复明的口号是永远停不下来的。”
康熙本来以为杀王士元只需要走个过场,满朝文武都会赞同,但他没想到的是,胤礽这么说完以后,一向是明珠等人一手遮天的朝廷,居然有许多人觉得胤礽说的是对的。康熙仔细看了一下,支持胤礽的绝大多数都是汉人,这引起了康熙心中的恐慌。
没错,这是比之前的忌惮更胜一筹的恐慌。之前胤礽可以绕过他的眼线安葬索额图,给佟佳府送地契,这些对康熙而言都不是大问题,毕竟都只是私人问题。但,康熙害怕的是胤礽要是真的和汉人勾结起来,他的皇位不保啊!
康熙平复了一下呼吸,说:“太子所言虽有道理,但王士元自称朱三太子,若留他性命,恐有后患。且大清以满洲为本,若因汉人之言而留此逆贼,岂不令满洲子弟寒心?”康熙表面上是在权衡利弊,实则已对胤礽与众多汉人朝臣站在同一阵营一事心生不满。
胤礽见状,继续说道:“皇阿玛,此乃为长远计,留王士元一命,可安民心,消反清之声。至于满洲子弟,好生安抚便可。”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胤禔一派趁机煽风点火,说胤礽此举是为了笼络汉人之心,有不轨之图。康熙听着各方言论,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他看着胤礽,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与猜忌,最终冷冷道:“此事容朕再议,退朝!”胤礽心中隐隐不安。
胤礽其实对当年顺治帝的汉化改革是认同的,他也清楚,在康熙登基以后,孝庄和康熙废除了顺治的一些措施,保留了满人的特权,比如司法方面的特权,以及生活方式上的特权。
但这和康熙对他从小的教育是不一样的,康熙一直教给他的是,从政治国就是团结多数人,打击少数人。在胤礽看来,保住王士元这个不知道真假的“朱三太子”可以有效减少反清复明的民变发生,而且,不论民变发生后,官军打赢了还是打输了,终究是损耗国力,损失百姓。加上康熙哪怕给他选太子妃,都是选择虽然是瓜尔佳氏后裔,却属于汉军旗的石韵音,并强调“满汉共主”的概念,他更认为对于汉人应该尽可能地拉拢团结。
而此时自己回乾清宫的康熙想的却根本不是朝政、团结汉人,他想的是维护自己的统治。在康熙看来他起了个头说要杀王士元,别人只用附和就可以了,他认为胤礽挑起的反驳是个很不好的信号,这意味着胤礽不仅可以绕开他的视线完成一些私人事务,更能在他没发现的时候串联朝臣!
当然,康熙并没有认为这是自己的提议本身有错,毕竟他觉得自己是皇帝,就算真的错了,也不应该被人指出来,只能是他自我反省的结果。
第二天,康熙打好了腹稿,又在上朝的时候说起了王士元的事,这次他自信可以说服朝臣杀王士元。
结果康熙刚说“众位爱卿,我们来谈谈王士元的事。”就有大臣出列了:“皇上,先帝曾经说过如果前朝皇室投降,我朝应该善待,来邀买人心收服明朝遗民,杀王士元不妥。”
这话出乎康熙的意料,他定睛一看,又是汉人,康熙心中一凛,但康熙基本的才智还是有的,他反驳道:“王士元是不是真的朱三太子都不好说,怎么能叫做前朝皇室呢?况且你张口就说先帝,是对朕不满吗?”
康熙这话是以权压人了,大臣不敢应声,退了回去。
明珠手下现在人数众多,他使了个眼色,就有个大臣出来了:“皇上说得对,这王士元自称是朱三太子,不论他有没有谋反的意思,他都有了谋反的能力,所以应该杀王士元。”康熙一眼看去,果然是个满人,心里满意了。
康熙现在钻牛角尖根本不是王士元死不死的问题,他是有了一种“太子比朕受欢迎”的强烈恐慌。不仅如此,隆科多和李四儿虐待赫舍里氏,他也是有包庇的,赫舍里氏算起来也是太子的母族族人,隆科多又是佟国维唯一的嫡子,以后是要继承佟佳府的。要是太子抢班夺权了,他会不会直接把隆科多杀了?康熙可舍不得自己的母族亲人被杀。
胤礽对着这个大臣说话了:“养着王士元,天下就只会有这个朱三太子,如果杀了王士元,还会有张士元李士元自称是朱三太子,天下想造反的野心家不计其数,但反清复明这个招牌永远是最好用的,杀王士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康熙挑眉:“那你怎么不说,他这个“朱三太子”只要活着,反清复明的人就有精神寄托呢?”胤礽不慌不忙,拱手道:“皇阿玛,若养着王士元,朝廷可对其加以监管,让其为朝廷所用,对外宣称他已归降,如此一来,那些打着他旗号造反之人便师出无名。而杀了他,反倒会让反清之人将其塑造成英雄,更能蛊惑人心。”
朝堂上再次议论纷纷,胤禔一派不断指责胤礽别有用心。康熙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没想到胤礽如此固执,竟当着众人的面多次反驳自己。尽管康熙知道胤禔等人说的多数都是谗言,真实性很低,但此时他也有些信了。康熙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住口!朕意已决,王士元必须杀!太子若再胡言,休怪朕无情!”
胤礽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康熙会如此决绝。但他深知自己所言皆是为了朝廷和百姓,并非为了一己私利。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跪了下来,说道:“皇阿玛息怒,儿臣遵旨。”康熙冷哼一声,宣布退朝。
康熙现在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他看到今天胤礽力保王士元性命的时候,汉人大臣们一个个眼神里都有明显的兴奋。尽管胤礽在他的监管下其实连皇宫都很难出去,但他还是怀疑胤礽勾结了汉人大臣,甚至可能和王士元本人有勾结。
就算康熙心里再怎么坚持“满人是第一位”这个观念,他也明白这不过是建立在武力和谎言之上罢了,归根结底,汉人才是掌握了全国绝大多数人口的强势群体。在感觉到胤礽可能和汉人存在某种联系以后,他心中对胤礽的忌惮立刻升级为了害怕,这种害怕让他失去了理性。
康熙很快下令,派出一些所谓的“前明归降太监”去辨认王士元,再说王士元是冒充的朱三太子,以“欺君之罪”“假扮前朝皇室”将王士元凌迟,王士元的几个儿子也都被斩立决。
事实上,王士元已经75岁,哪怕他真的是几十年前的朱三太子,几十年的时间造成的衰老也足以让人认不出来了,何况这些“前明归降太监”本来就是假货呢?康熙的行为明摆着就是为了制造莫须有的罪名,不顾脸面硬杀王士元,这引起了汉人更大的愤怒,恰好康熙还说王士元不是真正的朱三太子,因此“朱三太子”这个旗号的起义再也停不下来了。康熙此举也成功创造了他这一生当皇帝61年,却有70多个“朱三太子”的离谱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