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九分,海风穿过半开的窗,吹动窗帘。
苏明玥躺在卧室床上,呼吸轻缓,面容安静得近乎透明。
她的手机静静放在床头,锁屏画面是十三颗蓝星环绕地球的虚拟影像,下方一行小字:“执炬者从未熄灭”。
她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在梦中挣扎。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录音笔的红外感应器捕捉到她苏醒前的第一道呼吸波动,悄然启动预设程序。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了一段低沉女声——
“你是苏明玥,曾被人背叛、被世界围剿,但你选择了点亮灯。”
声音如针,刺破晨雾般的混沌。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镜面上,嘴唇微微张开,却迟迟未能说出一个名字。
不是忘了自己是谁,而是……那一瞬,她竟认不出镜中人。
那双眼睛太冷,太锐,像淬过冰的刀锋;那张脸太紧,太静,仿佛连痛觉都被封存。
三年前那个被当众羞辱、在雨夜里抱着文件箱奔跑的女孩,究竟是在哪一刻,彻底死去了?
录音继续:“今日为‘钟楼复现’第72小时,‘情感锚定·终局模式’已激活。若你仍能听见,请记住——规则不是用来遵守的,是用来重写的。”
她闭上眼,任那声音穿透颅骨,凿进记忆深处。
再睁眼时,眸底已有火光燃起。
她起身穿衣,动作机械却坚定。
黑色高领针织衫,藏青西装外套,裙摆压线笔直如刃。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尸骸上前进。
六点十七分,许昭宁抵达公寓楼下,手中数据板闪烁着猩红预警信号。
“三家外资机构已在t+2日提前释放做空信号,”他语速急促,额角渗汗,“市场恐慌指数飙升至8.6,衍生品杠杆池正在连锁塌缩。”
苏明玥接过平板,目光扫过资金流向图谱,嘴角微扬:“他们以为我们在赌行情?不,我们在改规则。”
“但他们没料到,”许昭宁深吸一口气,“我们的‘预熔断备案’已被伦敦和新加坡交易所采纳为临时风控标准——这是史上首次由民间提案触发跨国监管联动。”
她点头,将平板还给他:“恐惧不可控,但准备可以。”
七点整,城市还未完全苏醒,证监会大楼前已聚集数十名散户代表。
颜微站在台阶中央,手捧一份厚达三百页的联署文件,纸页边缘因反复翻阅而卷曲泛黄。
“这不是请愿,是问责。”她对着镜头平静开口,“我们不是K线里的点,是活生生的人。”
她按下播放键,一段录音缓缓流出——
“我是陈秀兰,我丈夫跳楼那天,账户爆仓通知比救护车早到了三分钟……我不是来博同情的,我是来问一句——我们的命,能不能不算成K线里的一个点?”
声音落下,现场鸦雀无声。
同一时间,苏明玥站在百米高空的办公室落地窗前,凝视着云港市天际线。
她的手指轻敲玻璃,节奏与心跳同步。
下午两点十八分,监管层发布公告:
【鉴于“重大社会影响风险”,即刻起暂停涉事结构性衍生品交易权限48小时,启动专项核查程序。】
舆论哗然。
外资联盟紧急召开闭门会议,贺砚舟一掌拍桌:“这是行政干预市场!你们在破坏金融秩序!”
视频会议另一端,苏明玥冷笑出声:“你说得对,这确实不是市场行为——”
她顿了顿,眼神如刃出鞘。
“——这是人性投票。”
话音未落,她抬手下达指令:“启动‘共感反冲波2.0’。”
三十秒后,城市上空某段隐秘频段开始循环播送一段音频:孩童的哭喊、母亲的低语、老人颤抖的呼吸……全来自真实受害家庭的录音剪辑,被编码成“希望脉冲”广播流,通过地下电台、智能设备后台、甚至部分金融机构内网跳转通道渗透扩散。
首播当晚,某外资自营交易系统的人工智能风控模型突发异常。
连续三次拒绝执行高风险指令。
工程师连夜排查,最终发现问题根源竟在于情绪模拟模块——该系统曾接受过“人类情感反应训练”,而在听到那段夹杂着母亲哭泣声的音频后,其神经网络产生了类似“共情规避”的应激反应。
机器,也开始“害怕”真实的情感。
“我们一直以为资本无懈可击,”许昭宁看着分析报告喃喃道,“可它忘了,所有算法,最初都是从人心出发的。”
深夜十一点,苏明玥独自坐在办公室,窗外灯火如星河倾泻。
她打开加密邮箱,一封匿名信静静躺在收件箱最深处,发件人标记为【c】。
只有两行字:
“她在等你。”
“这一次,别让她再一个人走完钟楼。”
她盯着屏幕良久,终于伸手关机。
就在这一刻,助理小舟匆匆推门而入,脸色微变:“德拉克罗瓦女士那边有回应了——”
苏明玥抬眸。
“她同意参与一项……非常规议程。”第164章 谁在替规则呼吸(续)
凌晨两点十七分,云港市东区数据枢纽塔顶的指挥室仍亮着冷光。
窗外,整座城市沉睡于霓虹与夜雾之间,唯有这片高地如孤岛般清醒。
苏明玥坐在主控台前,指尖悬停在加密通讯键上方,迟迟未按。
她的瞳孔映着跳动的数据流,像一片被风暴搅动的深海。
刚刚收到的消息如同一枚淬毒的勋章——德拉克罗瓦女士同意了。
顾承宇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低而稳:“她在国际清算所内部发起‘金融共情评估框架’试点提案,首案指定‘凤凰计划’。”他顿了顿,“但她要求你亲自出席线上听证会,向七国监管代表证明——你的决策逻辑具备可复制性。”
房间里一片死寂。
许昭宁猛地抬头,脸色发白:“她疯了吗?现在让她上国际舞台接受质询?‘情感锚定·终局模式’已经让她的记忆碎片化到每小时触发三次闪回!她连昨天早餐吃了什么都记不清!”
颜微也皱眉:“这不是技术答辩,是政治博弈。他们不会问模型精度,他们会挖她的心理裂痕,把她钉在‘情绪化干预市场’的耻辱柱上。”
小舟默默递来温水,眼神担忧地看着苏明玥苍白的脸。
可苏明玥没有回应任何人。
她缓缓起身,走向办公室最深处的那个旧铁柜。
钥匙插入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唤醒一段尘封的亡灵。
柜门打开,一本边缘焦黑、封面残破的笔记本静静躺在其中。
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遗物。
三年前,他在一场“合规审查”后的办公室自焚,只为了保住一份揭露外资操控股市的真实账目。
火舌吞噬了他的身体,也烧毁了半本笔记——但那些未燃尽的字迹,成了苏明玥心中永不熄灭的火种。
她将本子放在桌上,翻开空白页。
笔尖落下,墨迹如血:
“当钟声响起,别让它停。”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轻得像风穿过废墟,却又重得足以压垮沉默:
“我不需要完美,只需要真实。”
t日15:00,国际清算所紧急听证会(线上)
七国代表头像依次亮起,背景是各自央行或财政部的徽章。
空气里弥漫着制度性的冰冷审视。
主持人开场便直指核心:“苏女士,您主导的‘共感反冲波’已造成跨国交易系统紊乱,人工智能风控模型出现非理性拒绝行为。请问——以人类情感为变量介入金融市场,是否构成对现代金融体系的根本性破坏?”
质疑如刀锋横扫而来。
换作从前,她会甩出千万级参数模型,用逻辑碾压质疑。
但现在,她只是轻轻点击播放键。
一段音频流淌而出。
稚嫩、颤抖的童声刺穿屏幕:
“那天早上,爸爸接了个电话……然后他说‘我撑不住了’。他抱了我很久,说对不起,没能陪我长大……我想拉住他,但我太小了……后来,楼下好多人喊,妈妈哭着打电话叫救护车,可通知说……账户爆仓比心跳停止还快三分钟……”
全场静默。
北欧代表的手指僵在键盘上,德国女委员悄悄摘下眼镜擦拭眼角,日本观察员低头记录的笔尖停顿超过十秒。
苏明玥站在镜头前,身影单薄却挺直如旗。
“你们问我凭什么用情感干预市场?”她声音很轻,却穿透每一根神经,“因为我见过太多人,不是死于破产,而是死于无人听见。资本说我们是数据点,K线波动里的耗损值——可每一个点背后,都是一个曾相信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灵魂。”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
“如果一个系统稳定到听不见哭声,那它的稳定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就在这片凝滞之中,法国代表——德拉克罗瓦女士终于开口。
她年近六十,银发挽成古典髻,眼神锐利如解剖刀。
此刻,她却微微前倾身体,语气罕见地柔和:
“也许,我们该重新定义‘系统稳定性’。”
“它不该只看K线。”
“也该听心跳。”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表决通道悄然开启。
“凤凰计划”正式纳入“金融杠杆评估框架”全球试点名录。
23:58,指挥中心
庆祝没有发生。
阿K的声音突然切入紧急频道,带着电流般的震颤:“成都操控中心内部通信泄露——贺砚舟下令启动‘钟楼复现’最终阶段,时间提前至t+1日凌晨07:00。”
所有人猛然站起。
屏幕上跳出一段测试指令,猩红闪烁:
【诺拉系统即将接管,是否鸣钟?】
[是\/否]
苏明玥站在窗前,望着脚下这座灯火如星河倾泻的城市。
她忽然觉得,这光海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文件奔跑时,街灯一盏盏掠过眼前,像是命运冷漠的倒数。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泛黄便签。
上面已有八行字迹,皆为不同时间写下的人生顿悟。
此刻,在寂静中,第九行缓缓浮现,墨色如泪晕染:
“当你不再怕失去,才是真正的拥有。”
她闭上眼,按下录音键,留下最后一句清醒的自语:
“我还记得一件事……光,不该靠牺牲换来。”
然后睁开眼。
目光坚定,唇角微扬。
而在她身后,顾承宇无声走近,看着她失焦的双眼,轻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锚定风暴的铁链:
“还有四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