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羽还是第一次看见洛栀这么安静的模样。
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一个女生，校服洗得比所有人都白，现在却躺在脏污的地上。
学委的脖子和手腕上有许多刀口，这些伤痕不足以快速致命，却会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流血。
听着血液滴落，感受着体温的一点一点降低，这是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残酷的折磨。
时羽盘膝坐在洛栀身边，沉默着将自己干净的校服换给她。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时羽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眼泪断了线似的往地上砸。
郎诛把手搭在他耸动的肩膀上，想要给予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马上我们就要毕业了，明明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好的。”
“罗锐还说，等我们考完试要组织一场毕业旅行，让学委把班主任也叫来。”
罗锐就是那个和时羽经常在群里刷屏聊天的学生，现在正躺在教室的地上。
“小羽……”郎诛见他哭成这样十分难过，甚至想不顾一切告诉他：别哭了，学委就算死了也能活着。
但理智拼命说服他不可以，应该循序渐进不要急于一时，否则这么多年的耐心等待都白费了。
时羽不知哭了多久，肿着通红的眼眶看向正在给周笛整理头发的苏格，轻声问道：“玩家在副本中死去，就是真的死了吗？”
他还记得苏格说这批玩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也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嗯，”苏格没有向他隐瞒的必要，“玩家总部基地有一个榜单，记录着一百个高级玩家的名字，榜单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变化。”
她将死亡说得仿佛习以为常，让时羽在心中震撼了一下。
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副本中死几个玩家简直太常见了，就算团灭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玩家们只会感叹一声：这个副本太难了，居然又团灭了一组人。
除了他们的朋友，没有人有空停下来悲伤。
“那你呢，这个副本算通关了吗？”
苏格摇摇头，“我不知道，系统没有给我通关失败的判定，也没有把我传送出去，说明这个副本还没有结束。”
时羽：“可是凶徒已经死了，还有我的同学们……”
这一刻他和玩家一样痛恨副本。
时羽可以确定，那些人闯进校园和玩家作为转学生来到这里，都是那个所谓的副本安排的。
副本让他的学校遭受无妄之灾，让他的同学们和老师死于非命，让玩家们永远留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苏格的目光暗了下来，她轻声自嘲道：“不能重来的只有我们而已。”
副本结束， npc重新归位，他们依旧存在。
可死去的玩家却永远回不来了。
时羽还沉浸在同学们惨死的悲伤中，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那么他一定会努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保护好他的同学和老师。
以及这所经常吐槽却依旧热爱的学校。
两人将各自的朋友身体打理好，苏格还替周笛梳了头发，整了整凌乱的衣服。
时羽只帮学委换了校服外套，然后和郎诛商量要去把其他同学的尸体都找到。
忽然有一道皮鞋落地的清脆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能辨认出自己班主任的脚步声是每个学生无师自通的天赋，时羽也不例外。
他立刻站起了身，对来人喊道：“老师！”
声音十分的委屈，时羽冲到班主任面前，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老师，出事了。”
班主任站定，温暖的手放在时羽的头上揉了揉，声音透着安抚：“我都知道了，你们先回家吧。”
时羽惊愕，只是这样？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不需要作为人证留下来协助处理吗？
“听话，剩下的事交给老师处理。”
印象中，班主任从未如此温声细语对他说过，时羽还想说什么，郎诛忽然抓着他的手腕要带他走。
班主任对一旁的苏格说：“你也跟他一起走吧。”
苏格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将周笛带出去了，便在离开前对班主任说：“麻烦您了。”
死在副本里的玩家，他们的身体会被副本回收。
苏格也曾经猜测过他们的下落，或许是离开无限流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许留在某一个她没有去过的副本里。
也许等到她死得那一刻，她才能真正得到答案。
三人走后，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
“我差点装不下去。”
洛栀坐起身来，脖子上的刀口让她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怪异。
她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仿佛上面还沾着带有温度的泪水。
她摸了摸画着小羽毛的袖子，“丑死了。”
嘴上说着嫌弃，脸上却带着笑。
笑着笑着，洛栀忽然哭了。
“老尸，我是不是不能再回班级了？”
“嗯。”班主任沉默几秒，单膝跪在她身边，“小鬼，哭什么，不是早就想结束这一切吗？”
虽然不算打出真结局，但好歹也杀光了那些贼人，替洛栀出了口恶气。
再加上时羽这个不可抗力，这个副本以后肯定是开不了了。
洛栀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就像刚才掉在她脸上的泪水，“我只是……”
如果可以，她能忍受那些划在脖子上的刀，也能忍受日复一日触碰不到温暖的身体。
她想和大家一起考试，一起去毕业旅行，然后在合照上永远留下自己的身影。
她只是有些舍不得而已。
……
郎诛拉着时羽向前走，生怕他突然折返撞见学委“诈尸”的场面。
“等一下。”
时羽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多功能教室，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郎诛来不及阻止，见他直接趴在门上的玻璃窗向里张望。
苏格跟在两人身后，忽然见那个卷发少年捂住了嘴，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
她也趴到窗户上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能容纳上百人的教室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看服装前面的都是老师，后面则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那些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站在讲台的教导主任，全然不顾他硬拼凑起来的身体和衣服上的血迹。
在苏格看过来时，里面所有人的头机械地转了转，目光同时向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