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后来的鸡飞狗跳,余幼嘉没有在意。
在她看来,众人无非对她多些不解和谩骂。
但——
事实就是,余幼嘉没有等来预想中其他人的不解,反倒是先等来了......一碗鸡汤。
小耳房的门被人敲响,余幼嘉打开门一看,外头的天色已然全黑,鹅毛大雪已经深至脚踝,而四娘五郎这对双生子齐齐站在门外,五郎的手中,还捧着一只盖了碗盖的大碗。
两人见门打开,连忙小心钻进了门,而后将碗放在了屋内小桌上。
余幼嘉扫了一眼四娘,四娘就解释道:
“是三姐亲手做的,她做的又快又香,可厉害了!”
“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她便只杀了一只鸡,说是等吃完再杀鸡,婶娘喝了一碗鸡汤,二娘又做主留了一碗,剩下的鸡汤和鸡肉就给大家各自分了一些。”
四娘高高兴兴的打开了碗盖,余幼嘉定睛一瞧,却是一碗八分满的鸡汤,鸡汤内飘着几朵茶树菇与虫草花,而最实在的,还是那个一瞧就用料扎实,香气扑鼻的大鸡腿。
余幼嘉一瞧,当下就有些微微蹙眉。
一只鸡两条腿,给二房一只鸡腿,难道还能不孝敬主屋里的老夫人?
白氏只喝了鸡汤,就是不知道是有心想让出份额来,还是已经糟糕到压根吃不下肉,只能喝鸡汤......
眼见她这副表情,四娘与五郎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惊慌。
四娘素来乖巧,试图解释:
“咱们都没有碰过,刚刚二娘送了来,母亲就说,嘉姐还没吃饭,让咱们快快送来。”
五郎努力撑了撑肚子,又拍了拍不那么明显的肚皮,道:
“咱们都吃饱了,再吃不下的,给嘉姐吃刚刚好,不然也没人吃,就浪费了。”
余幼嘉一副没好脾气的模样,道:
“少来这套,你们想给三娘求情就求情,家中有多少油水我能不知道?”
两小只立马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五郎摸了摸鼻子,唤道:
“嘉姐,咱们也是真心想给你吃鸡腿的......”
四娘也乖巧道:
“是!”
“送鸡汤是要事,只是咱们思前想后,有一件事确实得让嘉姐知道......”
余幼嘉没吭声,好几息之后,四娘才继续硬着头皮道:
“三姐不是浑然糊糊涂的留下那些活物故意气嘉姐的.......她,她是斋女。”
“婶娘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伯父与阿爹又常寻仙问道,她也知晓一些,不少人都夸过三娘心诚,有灵气,有慧根,三姐便觉得能为家里人攒一份福报,很早便开始只吃素斋......”
原来如此。
余幼嘉听得清楚,却只问道:
“大夫人与二娘呢?”
四娘认真回道:
“听母亲说过,婶娘出嫁前也是斋女,嫁入余家之后多年没有子嗣,大夫与祖母轮番劝说食补,这才破了戒律,二姐也差不多,先前太子选妃时需要保持仪数体态,其中有一项就是吃鱼......”
外面的人只见余家女秀外慧中,大气天成。
可也少有人知道,那时候的二姐,以为自己和太子心意相通,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的。
四娘婴儿肥未完全褪去的包子脸上皱巴巴一片:
“如此一来,只有三娘一人还守着当斋女,为了替上其他人的份祈福消业障,她便越发心诚......”
这几次她也瞧的明白——
三娘每次还都是在嘉姐手中救下的活物,显然也是真心希望嘉姐不要造杀孽......
可后面的话,四娘没敢说。
因为余幼嘉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她出声问道:
“她这份心诚,不会只是诚在拦下需给大夫人进补的东西罢?”
“她想当善人,她自个儿当去,我从不说她,别人若是自愿跟随她,我也不说她,可她是自己当善人还不够,还要拿我给大夫人养身体的东西当善人,你们反倒来为她求情?”
“她既如此信神仙,你们被抄家后,神仙给你们饭食了吗?给你们药草了吗?给你们半点救助了吗?”
四娘不敢吭声,而五郎也是低着头,没有言语。
余幼嘉扫了一眼,冷声道: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周氏纵然是有错在先,将你们骗来崇安,又意图将你们弃之敝履,但到底也是给了你们路费,我第一笔发家的银钱,也是从她手中抠出来的。”
“你们不谢她,不谢给你们赚银钱吃饭喝药的我,反倒是更信什么神仙?”
余幼嘉看着面前那两张煞白的小脸,毫不留情的嗤笑了一声:
“还是你们想告诉我,三娘如此做是有缘由的,我逼她杀鸡碰血才是毫无缘由,我才是个大恶人?”
这回,四娘和五郎倒是很快回答了。
两人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不是的!”
“不是的——”
余幼嘉没有听解释:
“不必说这些废话了。”
“来见我之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三娘愚笨,想在如此难熬的境况下还做个不杀生的善人,你们花我赚的银钱,吃喝着别人亲手杀的肉,自己享着不见血的福,却要当这个两头规劝的好人,未必就比她多聪明。”
“更何况——”
余幼嘉指了指桌上的那碗鸡汤:
“那是我买的东西,凭什么能让你们觉得将那本该是我的一碗鸡汤给我算是待我的好,能让你们在我面前说上话?”
这话说的重,两小只的脸色是白了又白。
余幼嘉嗤笑了一声:
“我早说过,让我开口,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无论是谁让你们来提醒我三娘是斋女,回去告诉她——
我知道了,但是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能在我手底下用我的东西充善人。”
“鸡汤你们带走,你们也走。”
双胞胎兄妹被这一通言语羞的面色臊红,可两人都没有去碰桌上那碗鸡汤,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两人撑着眼泪告了别,埋头快步出了屋。
余幼嘉坐在没有点灯的屋内,闻着满室的鸡汤香,心里不由得啧了一声。
她将碗盖重新盖上,听着门外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端起了鸡汤准备交给那俩瓜娃子,可没想到,门一打开,竟是许久不见的王婆子。
老妇顶着满头大雪而来,手里也捧了个和余幼嘉差不多的海碗,显然也是来送汤。
两人一照面,都被对方的模样弄得一惊。
王婆子先一步笑道:
“嘉娘子,老夫人命我来送鸡汤。”
“您最近这些日子辛苦了,赌约早成,老夫人最近一直念叨着应该选个日子将家印给您。可她前些日子被白家那混小子气病后,手就抖的厉害,根本写不了几个字,今日刚好借着送汤让我跑一趟,好叫您知晓这些缘由。”
手抖?
写字?
那家印,原来不是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