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慈医院病房的窗帘被晨风吹起,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许沉舟坐在床边,机械地削着苹果。水果刀在指间转动,削出的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上。他已经这样削了三个苹果,一个也没吃。
\"吃点东西吧。\"苏清宁轻声说,把粥碗推到他面前。她眼下的青黑暴露了连日的疲惫,白大褂袖口还沾着前天晚上的血迹。
许沉舟摇摇头,目光又落回手中的怀表。三天了,他无数次打开它,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的笑容刻进脑海。怀表夹层里的胶卷已被取出,冲洗出来的名单铺满了病床——上百个名字,来自十几个国家,许多都是当今政商界要人。
\"宋部长今早来电。\"苏清宁打破沉默,\"南京方面要求立即封存这份名单。\"
许沉舟的手指停在某个名字上:阿尔伯特·杜兰德,法国军情处高官,莫里斯的父亲。\"他们怕引发外交地震。\"
\"不止。\"苏清宁递过一份报纸,\"看看这个。\"
《申报》头版刊登了黄浦江爆炸案的新闻,称系\"煤气管道泄漏所致\"。角落里则是一则短讯:\"日本陆军某研究所昨夜起火,疑为实验事故\"。
许沉舟皱眉:\"佐藤一郎干的?\"
\"或者他背后的人。\"苏清宁指向名单上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山口义雄,日本陆军细菌战研究所所长,佐藤一郎的直属上司。\"
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开始嘶鸣。许沉舟走到窗前,望着医院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多么平常的景象,而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名单,难道就这样被封存?
\"莫里斯的尸体找到了吗?\"他突然问。
苏清宁摇头:\"下游渔民说那晚看到个穿西装的外国人顺流而下,但搜救队什么都没找到。\"
许沉舟握紧怀表。母亲临死前塞给莫里斯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炸弹,为什么没有尸体?如果不是...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副官风尘仆仆地进来,制服上沾满泥浆:\"探长!杨树浦渔村有个孩子说看见'水鬼'!\"
\"水鬼?\"
\"金头发,白皮肤,胸口有个大洞。\"王副官比划着,\"昨晚爬上岸,抢了条小船往吴淞口方向去了。\"
许沉舟和苏清宁交换了个眼神——莫里斯还活着!
\"备车。\"许沉舟抓起外套,\"去吴淞口。\"
\"你的伤...\"苏清宁担忧地看着他渗血的绷带。
许沉舟已经大步走向门口:\"名单上的人可以等等,但莫里斯必须死。\"
吴淞口的风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许沉舟站在堤岸上,望远镜扫过停泊的渔船。远处,海关的巡逻艇正在检查一艘日本商船。
\"那艘'樱花丸'号有问题。\"许沉舟指向商船,\"看甲板上的水迹——最近运输过某种需要低温保存的货物。\"
苏清宁调整望远镜焦距:\"舱门旁有两个人把守,穿的是商船制服,但站姿像军人。\"
王副官小跑回来:\"查过了,'樱花丸'今早刚从长崎入港,报关单上写的是'医疗器械',但海关记录显示它三个月前离港时运的是煤炭。\"
\"医疗器械...\"许沉舟冷笑,\"走,去会会这位'山口所长'。\"
他们扮成海关人员登船检查。货舱里堆满贴着日文标签的木箱,最里面几个箱子散发着刺鼻的防腐剂气味。许沉舟借口要开箱检查,支走了陪同的船员。
\"这个标签...\"苏清宁指着箱角的小符号,\"是生物危害标志。\"
许沉舟撬开一个箱子——里面是整齐排列的金属罐,每个都标着数字代号。他小心打开一个,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冲得人眼睛发酸。罐子里漂浮着某种器官组织,表面布满诡异的蓝色斑点。
\"G-7感染症状。\"苏清宁脸色发白,\"他们在培育混合病毒!\"
突然,舱外传来日语喊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许沉舟迅速拍了几张照片,刚把罐子放回原处,货舱门就被猛地踢开。三个穿黑衣的日本人持枪冲进来,领头的正是佐藤一郎!
\"许探长,真是阴魂不散。\"佐藤的眼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冷光,\"可惜这次没有许夫人救你了。\"
许沉舟挡在苏清宁前面:\"佐藤,你祖父的耻辱不是靠杀人能洗刷的。\"
佐藤的脸扭曲了一瞬:\"你什么都不知道!'玉兰计划'本该终结在1921年,是你父亲偷走了G-7样本,害我祖父切腹谢罪!\"他举起手枪,\"现在,把名单交出来。\"
许沉舟假装去掏口袋,突然踢翻身边的木箱。福尔马林罐子砸碎在地,液体四溅。佐藤的人慌忙后退,许沉舟趁机拉着苏清宁冲向侧门。
货舱外是迷宫般的走廊。他们七拐八绕,躲进一间轮机室。轰鸣的机器掩盖了呼吸声,许沉舟贴在门缝上观察,看见佐藤的人分散搜索。
\"佐藤和山口是一伙的。\"苏清宁喘息着说,\"他们想用G-7增强细菌武器的效力。\"
许沉舟点头:\"必须炸了这艘船。\"
\"用什么炸?\"
许沉舟从工具架上拿起两罐机油:\"这个,加上电路短路。\"他指向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轮机室过热起火,很常见的事故。\"
他们悄悄摸向配电室。途中经过一间舱室,虚掩的门缝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许沉舟探头一看,顿时血液凝固——莫里斯!他半裸着躺在一张简易手术台上,胸口缠着渗血的绷带,一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正在给他注射什么。
更令人震惊的是,舱壁上挂着一张大幅亚洲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城市,上海被画了个血红的叉。
\"细菌战攻击目标...\"苏清宁倒吸一口冷气。
莫里斯突然转头看向门口,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许沉舟赶紧缩回身子,但已经晚了——莫里斯虚弱地喊了声:\"拦住他们!\"
穿白大褂的日本人猛地拉响警报。许沉舟拽着苏清宁狂奔向配电室,身后脚步声如雷。他们刚冲进配电室锁上门,子弹就打在金属门板上砰砰作响。
\"快!\"许沉舟将机油泼在电箱上,苏清宁用手术刀撬开电路板。电线短路时爆出的火花瞬间点燃机油,火势迅速蔓延。
浓烟很快充满配电室。许沉舟踹开通往甲板的应急门,两人咳嗽着爬出去。甲板上已经乱成一团,船员们忙着启动消防系统。
\"跳水!\"许沉舟拉着苏清宁翻过栏杆,纵身跃入浑浊的江水。
他们在水下潜游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肺快要炸裂才浮出水面。回头望去,\"樱花丸\"号已经被浓烟笼罩,消防艇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岸边芦苇丛中,许沉舟帮苏清宁拧干衣服上的水。她的嘴唇因寒冷而发紫,但眼睛亮得惊人:\"名单上的人怎么办?如果各国政府都选择掩盖...\"
许沉舟望向燃烧的船只,想起母亲临终的眼神。她牺牲自己,不就是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吗?
\"我们先回去研究名单。\"他最终说,\"然后决定怎么做。\"
回到上海已是深夜。许沉舟的公寓里,名单铺满了餐桌。苏清宁用红笔将人名按国家分类,许沉舟则标记出已知的\"裁骨匠\"成员。
\"这个杜兰德议员,\"苏清宁指着法国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是莫里斯的叔叔。据法国报纸说,他正在推动一项全球疫苗计划。\"
许沉舟冷笑:\"打着疫苗旗号的生化武器。莫里斯在船上看到的那个地图...\"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许沉舟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王副官急促的声音:\"探长!法租界巡捕房刚接到报案,圣母院路发生命案,死者胸口插着裁骨刀!\"
许沉舟握紧听筒:\"死者身份?\"
\"法国商人皮埃尔,但法领馆的人特别紧张,莫里斯领事亲自去了现场...\"
许沉舟和苏清宁对视一眼——莫里斯明明在\"樱花丸\"上重伤,怎么可能出现在法租界?
圣母院路的案发现场被巡捕房严密封锁。死者是个五十多岁的法国人,仰面倒在书房地毯上,胸口插着把象牙柄裁骨刀。最诡异的是,死者右手紧握着一朵干枯的玉兰花。
\"皮埃尔是化名。\"苏清宁检查完尸体小声说,\"他右手虎口有长期持枪留下的茧子,应该是军方或情报部门的人。\"
许沉舟扫视书房,目光停在书桌抽屉的锁上——有新鲜撬痕。他假装不小心碰倒墨水瓶,趁巡捕清理时快速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但角落粘着片碎纸,上面印着半个蓝色徽记——法国军情处的标志。
\"不是莫里斯干的。\"离开现场后,许沉舟对苏清宁分析,\"凶手故意留下玉兰花,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关于什么?\"
\"背叛。\"许沉舟想起名单上杜兰德的名字,\"我猜皮埃尔是'玉兰计划'的知情人,最近打算爆料。\"
他们刚拐进一条小巷,前方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许沉舟本能地摸枪,却发现对方举起双手表示无害。
\"许探长,\"其中一人开口,是纯正的巴黎口音,\"杜兰德议员想见您。\"
许沉舟冷笑:\"又一个杜兰德?\"
\"莫里斯·杜兰德的叔叔。\"黑衣人递过一张名片,\"他说您母亲曾是他的...好友。\"
这个措辞让许沉舟的血液沸腾。苏清宁按住他的手臂,轻声说:\"也许他知道你母亲的事。\"
杜兰德住在法租界最豪华的公寓。这个六十多岁的法国贵族有着和莫里斯相似的灰蓝色眼睛,但眼神更加锐利。他挥退保镖,亲自给许沉舟倒了杯白兰地。
\"你长得像陈医生。\"杜兰德的中文流利得惊人,\"尤其是眼睛。\"
许沉舟没碰酒杯:\"你认识我母亲?\"
\"1920年在巴黎医学院。\"杜兰德望向窗外的夜色,\"她是我的学生,也是最出色的研究员。\"他苦笑一下,\"后来我推荐她加入'玉兰计划',本以为那是为了造福人类...\"
\"造福?\"许沉舟猛地站起,\"你们用活人做实验!\"
杜兰德没有否认:\"最初的目标确实是抗毒血清。但战争改变了一切...\"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封泛黄的信,\"你母亲逃回中国前留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和G-7的下落。\"
许沉舟接过信,是母亲的笔迹:\"阿尔伯特,研究已被军方控制,他们想制造超级士兵。我已销毁所有资料,带着唯一成功的样本离开。请阻止你弟弟...\"
\"我弟弟雅克是军方代表,他扭曲了'玉兰计划'的方向。\"杜兰德叹息,\"我花了二十年收集证据,准备在下个月的国会听证会上揭露这一切。但三天前,雅克突然失踪了。\"
许沉舟和苏清宁交换了个眼神——莫里斯的父亲?
\"皮埃尔是我的人。\"杜兰德继续说,\"他今早告诉我拿到了关键证据,结果...\"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凶手故意留下裁骨刀,是'裁骨匠'的警告。\"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苏清宁警惕地问。
杜兰德直视许沉舟的眼睛:\"因为名单在你手上,而我是唯一能帮你安全公开它的人。\"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许沉舟站在窗前,望着外滩的灯火。杜兰德的话在耳边回响:\"国际法庭下周在海牙召开反人类罪听证会,我可以安排你作证...\"
苏清宁端着热茶走来:\"你相信他吗?\"
许沉舟摇头:\"但他关于我母亲的部分是真的。\"他展开那封旧信,在灯光下发现信纸背面有极淡的铅笔痕迹——是张简易地图,标注着\"玉兰基地·上海\"。
\"母亲留给他的线索...\"许沉舟突然明白了,\"杜兰德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不仅是G-7,还有上海的实验基地!\"
苏清宁凑近看地图:\"这个位置...是现在的法国公园!\"
电话再次响起。王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探长!佐藤一郎带人袭击了巡捕房!他们抢走了...抢走了...\"
\"抢走什么?\"许沉舟厉声问。
\"证物室的裁骨刀和...和许夫人的怀表!\"
许沉舟如遭雷击。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还有...\"王副官抽泣着,\"他们在墙上用血写了句话...\"
\"什么话?\"
\"'玉兰花开时,万骨皆成灰'。\"
挂断电话,许沉舟机械地走到衣柜前,取出暗格里的备用枪支。苏清宁默默帮他装弹,两人谁都没说话。
晨光透过窗帘时,许沉舟终于开口:\"我要去海牙。\"
苏清宁点头:\"我查过了,下周有艘荷兰商船去欧洲。\"
\"不,是我们一起去。\"许沉舟握住她的手,\"名单上有三十七个国家的政要,这已经不仅是上海的事,而是全人类的危机。\"
苏清宁凝视着他伤痕累累的脸,轻声问:\"即使可能回不来?\"
许沉舟望向窗外的朝阳:\"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真相,值得用生命去扞卫。\"
他轻轻拥抱苏清宁,在她耳边低语:\"但你可以留下来...\"
苏清宁用一个吻封住了他后面的话。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分开时,她眼中含着泪光:\"十六年前你把我推出火场时说'等我'。这次,我们一起。\"
许沉舟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若天道有常,正义终将得胜。\"
而现在,他们就是天道。
荷兰海牙的清晨笼罩在薄雾中。许沉舟站在和平宫对面的旅馆窗前,望着各国代表陆续进入那座新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今天,国际法庭将召开闭门听证会,调查\"玉兰计划\"涉嫌的反人类罪行。
\"紧张吗?\"苏清宁将一杯热咖啡递到他手中。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西装,头发严谨地盘起,像个标准的秘书打扮。只有许沉舟知道她发髻里藏着三根银针,鞋跟中有一把微型手枪。
许沉舟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怀表——这是杜兰德后来给他的复制品,原物已被佐藤一郎夺走。\"我在想母亲当年是否预见到这一天。\"
苏清宁轻轻握住他的手。自从十天前他们登上荷兰商船\"郁金香号\",这双手就成了他最坚实的依靠。航程中两次刺杀、一次投毒,都是她敏锐的嗅觉和医术救了他。
\"该走了。\"苏清宁检查了手提箱中的微缩胶卷——那是名单的备份,原件已交给杜兰德保管。\"杜兰德说九点整在侧门等我们。\"
和平宫侧门的警卫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许沉舟用的是\"徐舟\"的化名,身份是远东医学研究员;苏清宁则是他的助手\"苏梅\"。证件是杜兰德提供的,足以乱真。
\"徐先生!\"杜兰德从大理石柱后现身,灰白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他热情地握住许沉舟的手,同时压低声音:\"情况有变。佐藤一郎昨晚抵达海牙,日本代表团临时增加了三名成员。\"
许沉舟肌肉绷紧:\"他来做什么?\"
\"据说是作为细菌战专家来'澄清事实'。\"杜兰德冷笑,\"但他的真实目的...\"老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听证会在和平宫底层的小会议室举行。二十几个国家的代表围坐在马蹄形桌边,气氛凝重如铅。许沉舟和苏清宁被安排在观察席,旁边是几个记者和学者模样的人。
主席敲响法槌:\"关于'玉兰计划'涉嫌违反1925年《日内瓦议定书》的闭门听证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法国代表团发言。\"
杜兰德整理了一下领结,从容起身:\"尊敬的各位代表,我今天不是以法国议员身份发言,而是作为一个见证人。\"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过去二十年,一个名为'玉兰计划'的秘密项目在全球范围内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受害者超过三百人...\"
许沉舟观察着在场众人的反应。大多数代表面露震惊,但日本代表团的山口大佐和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子——佐藤一郎——表情丝毫未变。
\"最令人痛心的是,\"杜兰德继续道,\"实验对象主要是儿童,因为他们免疫系统更易接受基因改造。\"他展示了几张照片,上面是瘦骨嶙峋的孩子,手臂上满是针孔。\"这些照片拍摄于上海法租界的秘密实验室。\"
会场骚动起来。英国代表猛地站起:\"这简直是纳粹行为!法国政府知情吗?\"
杜兰德苦笑:\"我的弟弟雅克·杜兰德,法国军情处官员,正是计划发起人之一。三周前他在上海失踪前,已准备好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世。\"
许沉舟皱眉。杜兰德在撒谎!莫里斯的父亲雅克绝非良心发现,而是被母亲设计炸死的。为什么要美化敌人?
\"我们有幸请到两位关键证人。\"杜兰德示意许沉舟和苏清宁上前,\"许沉舟先生,'玉兰计划'唯一成功的G-7血清携带者;苏清宁女士,上海广慈医院法医,其父为保护证据而牺牲。\"
许沉舟刚站起身,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灰蓝色的眼睛在纱布缝隙中闪着疯狂的光。
\"谎言!\"绷带人嘶吼着,\"全是谎言!\"
许沉舟的血液瞬间冻结——是莫里斯!他居然活下来了,而且来到了海牙!
会场大乱。警卫冲上来按住轮椅,莫里斯挣扎着扯开胸前的绷带,露出可怕的伤口:\"看看他们对我做了什么!'玉兰计划'的真相!\"
杜兰德脸色铁青:\"警卫,请把这个疯子带出去!\"
\"等等。\"美国代表举手,\"让他说。这位是...?\"
\"莫里斯·杜兰德。\"绷带人狞笑,\"法国领事,也是'玉兰计划'的受害者——被我亲爱的叔叔阿尔伯特灭口未遂!\"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杜兰德。老人面如死灰,手指微微发抖。许沉舟突然明白了什么,手悄悄移向腰间的手枪。
\"我叔叔才是真正的恶魔。\"莫里斯的声音因伤痛而嘶哑,却格外清晰,\"他利用'玉兰计划'收集各国政要的基因样本,研制针对性生物武器。那些儿童实验?只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
杜兰德猛地掏出手枪:\"够了!\"但许沉舟比他更快,一枪打飞了老人手中的武器。
\"原来如此。\"许沉舟冷笑,\"你找我们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销毁名单上你的同谋!\"
会场陷入混乱。代表们纷纷离席,警卫不知所措。混乱中,许沉舟看见佐藤一郎悄悄溜向侧门,而苏清宁正追过去。
\"清宁!别追!\"他大喊,但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许沉舟刚想跟上,莫里斯却抓住他的手腕:\"听着,我父亲确实罪孽深重,但杜兰德更可怕。他掌控着欧洲半数政要的把柄,计划在明年大选后...\"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莫里斯胸口绽开血花,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伤口。许沉舟顺着弹道方向看去——杜兰德握着另一把枪,嘴角挂着冷笑。
\"愚蠢的侄子。\"老人喃喃道,随即被警卫按倒在地。
许沉舟冲向苏清宁消失的侧门。走廊尽头,佐藤一郎正拽着昏迷的苏清宁进入电梯。许沉舟狂奔过去,却在拐角被两个黑衣人拦住。扭打中,他瞥见电梯指示灯停在\"b3\"——地下三层。
解决掉拦路人,许沉舟找到楼梯冲下去。地下三层漆黑如墨,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微弱照明。他屏息听着,远处传来金属门关闭的闷响。
循声摸去,尽头房间透出一线光亮。许沉舟贴门倾听,里面传来佐藤的声音:\"...血清提取后立即注射,山口大佐在码头等我们。\"
\"那女的呢?\"另一个声音问。
\"处理掉。她父亲当年偷走的配方害死了我祖父...\"
许沉舟踹开门的同时拔出双枪。房间是间废弃的档案室,佐藤和两个同伙站在中央,苏清宁被绑在椅子上,头无力地垂着。三人显然没料到他的速度,一时愣住了。
\"放开她。\"许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
佐藤推了推眼镜,突然笑了:\"许探长,你来得正好。\"他掀开身旁的金属箱,里面是六个空试管和抽血设备,\"我们需要500cc你的G-7血清。作为交换...\"他掏出手枪顶在苏清宁太阳穴上。
许沉舟的枪口纹丝不动:\"杀了她,你也得死。\"
\"我早有觉悟。\"佐藤微笑,\"但你想知道闸北大火那晚的真相吗?关于你父亲...和苏医生的父亲...\"
这个诱饵太明显,但许沉舟无法不上钩。他微微放低枪口:\"说。\"
\"你父亲不是被莫里斯烧死的。\"佐藤慢慢绕到苏清宁身后,\"是杜兰德派人下的手,因为他发现名单上有英国王室成员...而苏医生的父亲,其实是杜兰德安插在你父亲身边的卧底!\"
许沉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苏清宁。就在这时,佐藤突然开枪!子弹擦着许沉舟耳边飞过,打碎了身后的灯泡。黑暗中,另外两人同时开火。
许沉舟翻滚躲闪,凭记忆还击。两声惨叫后,他扑向苏清宁的位置,却摸到空椅子——佐藤挟持她逃了!
他追出门外,远处安全出口的门刚晃动着关上。地下三层像个迷宫,许沉舟循着脚步声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一扇标有\"锅炉房\"的铁门前。
推开门,热浪扑面而来。巨大的锅炉轰鸣着,蒸汽管道像蛛网般纵横交错。佐藤站在十米外的平台上,苏清宁被他用枪顶着,站在平台边缘摇摇欲坠。
\"别过来!\"佐藤大喊,\"再走一步我就推她下去!\"
平台下方是滚烫的蒸汽阀,跌落必死无疑。许沉舟停住脚步,缓缓放下枪:\"你想要什么?\"
\"你的血!\"佐藤从口袋里掏出个注射器,\"走过来,慢慢抽满这个。别耍花样,否则...\"他作势要推苏清宁。
许沉舟举起双手,一步步靠近。苏清宁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许沉舟几不可察地摇头,但她已经动了——一个后肘击打在佐藤腹部,同时侧身闪避!
枪声响起,苏清宁肩膀绽开血花。她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许沉舟箭步冲上,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她的手腕。苏清宁悬在平台边缘,身下是嘶嘶作响的蒸汽阀。
佐藤冷笑着举起注射器:\"真是感人。现在,松手让她掉下去,或者...\"他晃了晃注射器,\"用你的血换她的命。\"
许沉舟的手臂因用力而发抖。苏清宁仰头看着他,嘴角渗出血丝:\"沉舟...别管我...名单更重要...\"
\"不。\"许沉舟咬牙道,\"十六年前我放手过一次,这次绝不!\"
佐藤不耐烦地走近:\"快点决定!\"
许沉舟突然笑了:\"我选第三个方案。\"他猛地发力将苏清宁甩向安全区域,同时扑向佐藤!
两人在平台上翻滚扭打。注射器摔碎了,佐藤的手枪滑到远处。许沉舟一记重拳打在佐藤脸上,眼镜碎裂,日本人满脸是血。但佐藤也非等闲之辈,一个扫堂腿将许沉舟绊倒,随即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
\"你父亲死前也是这样...\"佐藤狞笑,\"像条缺氧的鱼一样挣扎...\"
许沉舟的视线开始模糊。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一声枪响,佐藤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苏清宁举着那把掉落的枪,枪口还在冒烟。
佐藤缓缓倒下,从平台上跌落。惨叫声很快被蒸汽的嘶鸣淹没。
许沉舟爬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苏清宁。她的肩膀血流如注,脸色白得像纸。
\"这次...换我救你...\"她虚弱地笑了,手指轻抚他脸上的伤痕,\"记得吗...七岁那年你从苏州河把我捞上来...说...\"
\"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许沉舟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我食言了十六年,这次不会了。\"
回到一楼时,听证会已经终止。杜兰德被押上警车,莫里斯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抬走。各国代表正三三两两离开,神情凝重。
美国代表拦住许沉舟:\"许先生?中情局想请您去华盛顿详谈...\"
\"不必了。\"许沉舟抱紧怀中的苏清宁,\"'玉兰计划'的资料我们已经全部交给国际法庭。剩下的,是各国自己的事了。\"
走出和平宫,海牙的阳光正好。许沉舟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低头看苏清宁苍白的脸:\"接下来去哪?\"
苏清宁从衣领里掏出那个劣质玉坠——刻着\"平安\"二字的定情信物:\"你说过,有它在,我们去哪都平安。\"
许沉舟笑了。他知道名单上的恶人不会全部伏法,知道G-7血清的秘密会引来更多追捕,知道前路依然危机四伏。
但此刻,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十六年的迷雾终于散去,而他们,终于可以并肩同行。
\"回家。\"他轻声说,\"我们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