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钱监工坊的铜渣堆里,掌心的新铸铜钱烫得能烙饼。
二十座冶炉喷着青烟,匠户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淌着溪流似的汗。赵匡胤用刀尖挑起串钱币:\"直娘贼!这劳什子比契丹箭头还软!\"
\"将军请看。\"我掰断枚铜钱,断面泛着铅灰,\"按《考工记》铜六铅四的比例......\"话没说完,工坊大使张铁头突然跪地磕头:\"大人明鉴!这配方是王司使亲定的!\"
手机在袖袋里震动,《清明上河图》中的钱庄正在坍塌。我摸出磁石吸起满地钱屑,张铁头的脸色顿时比铅灰还难看。
赵普抱着账册冲进来:\"查过了!铅料多支了三百斤!\"
\"放屁!\"张铁头突然暴起,抄起火钳砸向冶炉,\"这是给河伯上供的......\"赵匡胤的刀背抢先拍中他后颈,火星溅在账册上烧出个\"朴\"字。
三日后,我蹲在官炉前调试新钱范。改良的螺纹防伪槽刚刻到第三道,老匠人突然集体罢工。
七十岁的范师傅举着《鲁班经》老泪纵横:\"螺纹断乾坤,要遭天雷劈啊!\"
\"那就改刻星宿。\"我摸出司天监的二十八宿图,\"角木蛟、亢金龙......\"赵匡胤突然拎着酒坛闯进来:\"刻个鸟!老子的刀纹比星宿好使!\"说着就往钱范上按刀鞘纹。
柴荣的銮驾来得比预警还快。当马蹄声震落工坊瓦片时,我正用黄泥糊住试铸的星宿钱。
王朴的轿帘掀起半角:\"苏监正这钱范,倒是比司天监的浑仪还精巧。\"
\"托大人的福。\"我晃了晃含铅的钱币,\"这配方镇邪驱鬼最是灵验。\"
赵匡胤突然打翻水盆,黄泥遇水开裂,露出钱面\"显德通宝\"四个反字——这分明是准备私铸的母范!
变故发生在验炉那日。当我揭开冶炉,滚出的铜钱竟泛着金光。张铁头突然癫痫般跪拜:\"天降祥瑞!\"赵匡胤捡起钱币一咬:\"直娘贼!掺了黄铜!\"
王朴的轿子碾过金屑赶来:\"此乃圣主德政感动上苍......\"话音未落,西南炉突然炸膛,飞溅的铜汁在黄幡上烫出个\"伪\"字。
我盯着手机金属检测界面——那炉分明多加了二两锡。
\"好个德政祥瑞。\"柴荣的龙纹舄踏进工坊,\"朕倒不知,黄铜比精铁还易爆。\"
赵匡胤趁机拎出暗格的锡锭,王朴的咳嗽声顿时盖过了炉火轰鸣。
是夜我在钱监库房称量废料,赵普的炭笔突然折断:\"账面差三百斤锡......\"话音未落,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
我们冲出去时,只见赵匡胤拎着个黑衣人:\"直娘贼!往汴河扔锡锭灭迹!\"
手机电筒光照向河面,碎屏里的《清明上河图》正显示沉船位置。赵普突然解衣下水,捞起的锡锭上烙着三司火漆。
更鼓声中,王朴的轿影掠过河岸,轿帘下隐约露出半截黄铜秤杆。
五日后新钱流通,我蹲在虹桥茶铺验币。说书人正编派《星宿钱镇河妖》的新段子,赵匡胤突然拍案:\"店家!这茶钱怎少了个螺纹?\"满店食客哗啦啦掏出钱币,柜上铜钱堆里混着三枚反字私铸。
史书工笔记载显德三年铸钱监整顿,却不会写某个黄昏,司天监少卿蹲在汴河堤数了八百枚含铅钱。
更不会记,有将军把私铸钱熔了打成箭镞,一箭射穿了十年后的陈桥驿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