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不能这样!
他不能让她蒙受这种羞辱!
不能让她的光芒沾染上哪怕一丝一毫由他带来的、肮脏的权势味道!
她的路,必须是她自己踏出来的,干干净净,光芒万丈!
这个念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决绝,劈开了他心中翻腾的岩浆。
痛苦和绝望瞬间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悲壮的决心取代。
他猛地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屏幕上的水渍,动作粗暴得像在擦掉什么污秽。
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嘟——嘟——嘟——
忙音在死寂的宿舍里响起,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他死死盯着屏幕,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困兽。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 父亲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了然于胸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深夜来电。“这么晚了,什么事?”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
云芝宇所有的愤怒、屈辱、悲伤,在听到父亲声音的刹那,被强行压缩成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平静。
他的声音异常地低沉、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度:
“爸。”
他停顿了一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带着血沫挤出来的:
“我会和她分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这沉默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终于等到”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嗯。” 父亲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想通了就好。你还年轻……”
“听我说完!”
云芝宇猛地打断父亲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咆哮的威慑力,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悲愤和决心,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划破了深夜的宁静,也刺穿了电话那头的平静。
父亲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没有立刻说话。
云芝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向听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带着血淋淋的誓言:
“我主动提!不耽误她!”
他顿了顿,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和玉石俱焚的狠厉:
“你和叔叔!你们听着!”
“从今往后——”
“关于时遐思——”
“她的学业!她的前途!她的实习!她未来的任何一步!”
“你们——”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手段!”
“都不准!碰!一下!”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震得手机听筒都嗡嗡作响。
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儿,让电话那头的父亲都感到了寒意。
“她若是因为你们的任何举动,少了哪怕一根头发丝——”
云芝宇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爸,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再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刚刚跑完一场耗尽生命的马拉松。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父亲显然被他这番带着血腥味的警告震慑住了,一时无言。
云芝宇不再等待任何回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冰冷的手机,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
“记住我的话。”
然后,不等父亲有任何反应,他猛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嘟!”
忙音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手机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屏幕碎裂的纹路,在幽暗中像一张绝望的蛛网。
………………………………
云芝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瞬间淹没。
刚才那股支撑着他发出雷霆之吼的决绝力量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冰冷和……一种心被彻底掏空的麻木。
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最珍视的感情,用自己亲手斩断的纽带,为她换来了一个“干净”的未来。
一个没有他家族阴影笼罩的、可以让她凭借自身光芒自由翱翔的未来。
代价,是他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他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在死寂的宿舍里微弱地回荡。
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t恤,冰冷的贴在皮肤上,与心底那灭顶的寒意内外夹击。
………………………………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茫然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沉沉的夜幕。
远处,生信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
他知道,在某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就是她的实验室。
那个承载着她梦想和光芒的地方。
那个……即将与他再无瓜葛的地方。
他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眼神空洞,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呼唤一个名字,又仿佛在确认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那颗名为“分手”的冰冷钉子,终于被他亲手,用尽所有力气和尊严,狠狠地、绝望地,钉进了自己年轻而炽热的心脏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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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的冬天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刮过空旷无人的大学操场,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绝望的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里弥漫着冻土和尘埃的冰冷味道。
时遐思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巾紧紧地裹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被寒风刮得通红,眼睫上甚至凝着细小的冰晶。
她手里捧着一杯刚买的、滚烫的芋泥波波奶茶,纸杯传递出的热度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暖源。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脚尖,一步一步,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旁边,云芝宇沉默地并肩走着。
他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拉链严严实实地拉到了下巴,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微微耸着,抵御着寒风,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移动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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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启明那封邮件之后,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冰墙似乎更厚了。
交流只剩下实验室里必要的工作提醒,或者食堂里关于“吃什么”的简短问答。
他不再看她,不再靠近,连目光都吝啬给予。
时遐思心底那份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试图过问,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得到的永远是更深的沉默和回避。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在池塘边听她哭泣、在实验室角落安静陪伴的少年,是不是只是她悲伤过度时臆想出来的幻影。
今天,是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借着“天气太冷,喝杯热的”这种蹩脚理由,主动约他出来的。
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是最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