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林的变化不算太大，还是那个熟悉的轮廓。
只是脸上少了当年的青涩和无忧无虑，多了几分被社会毒打过的疲惫和沧桑。
此刻，他正被那个看起来挺漂亮，但表情十分刻薄的女朋友当众数落，脸色很难看。
“程雨菲！你能不能小点声？周围人都看着呢！”
“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吗？我们刚买了房，掏空了积蓄，每个月光房贷就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里一个项目的快速票就要一百八！两个人就是三百六！玩五六个项目就得小两千了！”
“我们后面还要办婚礼呢！哪样不要钱？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李东林压低声音，试图安抚女友，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窘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苏沐的脚步顿了顿，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瓶。
他没有立刻上前去打招呼。
这种争吵的场面，他一个外人，尤其还是开着VIp通道、身边美女环绕、看起来春风得意的外人，贸然凑上去认亲。
那不是叙旧，那是往老同学的伤口上撒盐，只会让李东林更加难堪，下不来台。
然而，那边的争吵非但没有因为李东林的退让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那个叫程雨菲的女孩显然不吃李东林这一套“卖惨”，声音反而更大了些，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愤怒。
“李东林！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跟你在一起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不是省这就是省那！”
“还结婚？还婚礼？你告诉我，你订的那个五千块一桌的破酒店，也好意思叫办婚礼？这我都不跟你计较了！”
“现在好不容易来趟迪斯尼，我就是想玩得开心点，让你买几张快速票，你都抠抠搜搜成这样！”
“几百块钱都不舍得给我花！我跟着你难道就是来排队受罪的吗？”
李东林被女友连珠炮似的指责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膛起伏，显然也来了火气，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你受苦？我还受难呢！我没跟你谈恋爱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抽烟就抽烟，想吃什么吃什么，晚上跟兄弟们开黑打游戏打到爽，周末出去喝酒聚餐！”
“几百块钱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呢？！”
“烟不敢抽好的，游戏不敢充钱，连我那帮兄弟都不敢联系了！为什么？不就是怕花钱吗？”
“我他妈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容易吗我？！”
程雨菲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火力更猛，言语也更加伤人。
“你少给我在这里卖惨博同情！说到底就是你没本事！”
“毕业都两年了，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块！够干什么的？”
“在上海这种地方，一万块能活吗？简直是底层！”
“跟你在一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当初追我的人里随便哪个不比你强？！”
听着这几乎一字不差、无比熟悉的争吵内容，简直就是自己当年和白浅浅在烈日下争执的翻版重演。
苏沐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有银行刚刚发来的余额提醒短信。
后面那一长串的零，足以让他在这个乐园里买下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包括时间、舒适，甚至某种程度上的“尊严”。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好奇打量着周围环境、对远处的争吵毫无察觉的秦茜玉。
又看了一眼正安静地欣赏着远处城堡尖顶、气质优雅娴静的商妍心。
再看看前方从容引路的专业导览员艾米，和身后时刻准备提供服务的礼宾人员。
最后，目光再次落回远处拥挤人群中，那个面红耳赤、窘迫不堪的老同学李东林和他愤怒的女友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感，悄然交织在心头。
钱，确实不是万能的。
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至少，在迪斯尼乐园这种精心打造的、用金钱衡量快乐的地方，钱能买到好心情，买到尊严，买到不排队的特权，买到身边人的笑脸。
也能……有效避免很多糟心透顶的争吵和难堪。
“苏先生？”
艾米似乎察觉到苏沐的短暂失神和停顿，回过头，轻声询问，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
“前面就是创极速光轮的入口了，您看……”
苏沐迅速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那份云淡风轻的从容。
他对着艾米点了点头。
“艾米，帮我做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