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身形一僵,没有立即应声。
她从柜子里取出里衣和外袍,这才转过身。
“听到了,”她说,“刺客是冲我而来,对吗?”
陆停舟点了点头。
池依依默然一瞬:“您把我推开就是了,何必以身犯险。”
她见不了他受伤。
何况是箭伤。
何况还是因她所伤。
陆停舟见她一脸懊悔,眸色深了几分。
“把你推开是很容易,但前面就是火盆,你戴着盖头,怕你慌不择路摔了进去。”
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为何要替她挡箭,池依依又是一阵沉默,脸色微愠。
“不知是谁兴的规矩,成个亲而已,干嘛非要跨火盆。”
陆停舟看着她,忽地笑了声:“你说得对,下次就别跨了。”
“哪儿有什么下次。”池依依顺口回了句,抱着衣裳回到床前,“您肩膀不能动,我把外袍给您披上,明日再穿如何?”
“还是整套穿上为好,”陆停舟道,“一会儿还得迎客。”
“迎什么客。”池依依抖开外袍,“您受了伤,外面的客人我去招待就好。”
“你一人拜堂?”陆停舟问。
池依依顿住。
她两眼眨了眨,若无其事地将外袍披在他肩上:“您的喜服也破了,拜堂之事不急于一时,反正我已入了陆家门,以后谁敢说我不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
她骄横的模样实在少见,陆停舟笑了下:“你倒是想得开。”
“这场婚事本就是做给旁人看的,”池依依替他拉拢前襟,“若早知会害您受伤,就不该这么招摇过市。”
琴掌柜非说女子成婚是人生头等大事,让她一定要带着嫁妆满城走上一圈,说别人都是如此,她作为少卿夫人,又是陛下赐婚,绝不能丢了两家的颜面。
池依依拗不过她,见陆停舟也无异议,便遵照习俗在城里绕了一遭。
若能早些过来,说不定能避开这桩祸事。
池依依抿着唇,眼底满是自责。
“你傻吗?”陆停舟道,“对方既要冲你下手,一定早就埋伏好了,不管早来还是晚来,我们都会遇上。”
他说得毫不客气,像在笑话池依依的天真。
池依依没有生气,反觉心头的悒郁散了些。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下意识分辩,“但总归是连累了您。”
“你这话是后悔了?”陆停舟目光灼灼,“今日你连累我便如此懊恼,他日我连累了你,你又当如何?”
池依依怔怔看着他深黑的双眸:“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陆停舟反问,语气中带上一丝咄咄逼人,“既是盟友,便该患难与共,甘苦同尝。你如今这样的反应,倒是让我怀疑,你是否会中途撒手,弃我而去。”
“怎么会!”池依依急道,“是我提出想与您结盟,您肯答应,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后悔?”
“是么?”陆停舟歪歪脑袋,“此话当真?”
池依依重重点头:“我对陆少卿绝无二心,今日若易地而处,我也愿为陆少卿挡箭。”
陆停舟定定看她一眼:“你这么瘦,能挡住哪儿?”
池依依喉中一滞,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她想也不想抬手抵住他胸膛:“至少能替您挡住要害,让您少中几箭。”
上一世陆停舟在她眼前遇袭而亡,始终是她的心结。
若她有血有肉,不是一抹孤魂,或许能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有了那么一丝机会,他也许就不会死。
掌心下方传来有力的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
这是活着的陆停舟。
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它正放在陆停舟胸口。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遽然收回。
“我……”她眼神慌乱,“我不是有意冒犯。”
方才的举止太过亲密,但愿陆停舟不要误会。
眼前的男子眉心一挑,难分喜怒。
他慢慢道:“在你看来,若要杀我,一支箭不够,还得多来几支,是吗?”
否则她怎会有刚才一说。
什么叫“少中几箭”,活像他会身处箭雨之下,被乱箭射死似的。
池依依耳根发烫。
陆停舟是没计较她的唐突,但这话相比问罪也没好到哪儿去。
“您……”她难得恼怒地跺了跺脚,“您就别挑我字眼儿了。”
对上陆停舟,她甘拜下风。
这人心思缜密,一句无心之言也会引起他的怀疑。
她索性转身:“您先躺下歇着,我去外面帮忙。”
她的袖摆被陆停舟拉住。
“用不着你去,”他懒洋洋道,“外面有宋伯和云开,还有皇子坐镇,出不了乱子。”
池依依扯回衣袖:“即便如此,我也该出去安抚宾客。”
她与陆停舟成亲,便是府里的女主人,方才那些朝廷要员受了惊吓,做主人家的怎好不出面。
“等等。”陆停舟叫住她,“万一还有刺客,你在外面仍有危险,不如先回你的院子,让护院在外面守着。”
池依依想了想,摇头:“我还是留下来好了。”
陆停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哪有丈夫受了伤,她独自躲起来的道理。
陆停舟笑看她一眼:“往长远看,我受伤不是坏事。”
“为什么?”池依依不解。
陆停舟道:“这下你可以光明正大搬去隔壁,不怕惹人怀疑了。”
他和池依依原打算先在新房凑合两晚,再以陆停舟公务繁忙不想打扰池依依为由,与她分房而居。
但两人新婚燕尔,这样难免惹人注目,尤其像段云开那个大嘴巴,定会追着他问个不停。
池依依一撇嘴角:“您真是好定力,还有心思想这个。”
陆停舟坐回床头,斜着身子靠了靠,望着她轻轻挑眉:“你看上去像是不大高兴?”
池依依拿起软枕堆在他身后,扶着他侧躺在枕上:“您就不想想,到底是什么人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