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与石岸如梦初醒,惊喜交加之下,却又同时现出几分迟疑与忐忑。
陆飞率先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与不安:“徐兄……弟子…弟子如今身负污名,若是此刻拜入门下,只怕……只怕会玷污一世清誉,更会连累徐兄……”
我这等被千夫所指之人,怎配做刘先生的弟子?
石岸也挠着头,满脸窘迫。
“是啊,!您老人家明鉴,我石岸……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胸无点墨,万一将来名落孙山,岂不是给您老人家脸上抹黑?这……这如何使得?”
万一我考不上,岂不成了门下的笑柄?
“胡闹!”徐锋佯怒地瞪了二人一眼,“是那等拘于虚礼、在乎旁人眼光的人吗?你们的心性品行,早已看在眼里,否则岂会容你们在静思轩随意出入?再敢妄自菲薄,可别怪我这做师兄的不客气!”
他话音刚落,便见刘夫子嘴角含笑,微微颔首,虽未言语,那眼神中的认可与鼓励,却比任何话语都来得更直接,更温暖。
陆飞与石岸见状,哪里还忍得住,激动得双眼放光,几乎是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弟子陆飞\/石岸,叩见先生!”
刘夫子哈哈一笑,亲自上前将二人扶起。
“好,好!快起来!老夫门下,不兴这跪拜大礼。”
二人哪里肯依,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在刘夫子的催促下站起身来。陆飞抹了把眼泪,激动地搓着手。
“!徐兄!事不宜迟,我跟石岸这就去准备拜师大礼!饭……饭我们先不吃了,去去就回,一定给备上一份最最厚重的!”
石岸也连连点头,拉着陆飞,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静思轩,那迫不及待的模样,仿佛生怕晚了一步,这天大的好事就会飞走一般。
院中,重又恢复了宁静。
徐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转向刘夫子,神色郑重了几分。
“先生若要对付那孙亮,为陆飞他们洗刷冤屈,恐怕……您老人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声音微沉:“孙郡王乃宗室近亲,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孙亮又是他唯一的儿子,素来娇纵,视若心头肉。若是孙亮因此事出了什么差池,孙郡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孙郡王那等人物,一旦发起疯来,即便是帝师,怕也要脱层皮。
刘夫子负手而立,望着院中那棵不知名讳的古树,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平淡,眼神却冷冽如冰,带着一股决绝。
“代价?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这大乾的朗朗青天之下,还没有谁能真正为所欲为。无论他是谁,做错了事情,便要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天理,也是规矩。”
那股凛然正气,令人心折。
徐锋心中微动,躬身一揖。
“先生高义,弟子佩服。不过,沧州之事,本就是冲着弟子而来,孙亮等人构陷陆飞,亦是想借此打压弟子。这浑水,还是让弟子亲自来蹚。幕后黑手,也由弟子亲手揪出,不劳为此冒险。”
这浑水太深,刘夫子年事已高,不应再卷入这等凶险的漩涡。
刘夫子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徐锋身上,似笑非笑,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哦?你这小子,是想在老夫面前逞英雄,还是怕老夫这把老骨头,跟不上你的步调,给你拖后腿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既然你我师徒同心,目标一致。那么,何不联手,给那些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林府,书房之内。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林沛垂手立在书案前,将张府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了上首安坐的林简阳。从徐锋如何识破厨子陈四被栽赃,到张宏如何被当场拿下,再到徐锋与陆飞、石岸一同离开,一字不漏。
林简阳身着暗纹锦袍,手中把玩着两枚光润的玉胆,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苍老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嗯,这张宏是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我们之前搭上孙郡王这条大船,倒是走了一步及时雨的好棋。”
这张家,本就是枚弃子。
徐锋此獠,倒是比预想中更棘手几分。
林沛眉头微蹙,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虑。
“叔父,侄儿担心的是……孙亮那边,他未必知晓我们暗中推波助澜,助他‘扬名’《西游记》之事。万一那徐锋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孙亮那纨绔子,若是知道自己被当枪使,怕是第一个就要反噬。
林简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他缓缓放下玉胆,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沛的肩膀,语气笃定:“沛儿,你多虑了。赵永他们手中空空如也,连半页《西游记》的原稿都拿不出来。口说无凭,任那徐锋有通天之能,又能奈我何?这盆脏水,他们是泼不掉的。”
他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森然。
没有证据,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干瞪眼!
话音刚落,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家仆慌张的通传。
“老爷,二公子,孙……孙世子来了!”
“哦?”林简阳眉梢一挑,与林沛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
未等林简阳发话,一道锦衣华服、却怒气冲冲的身影已然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大气不敢喘的小厮。来人面色涨红,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不是孙郡王府的独苗孙亮,又是何人?
“林伯父!林兄!”孙亮一进门,便嚷嚷开来,声音浑厚而大声,“真是岂有此理!好大的狗胆!竟有人敢在沧州这地界上,公然调查本世子!”
他气得在原地踱步,袍袖甩得呼呼作响。
本世子在沧州,便是土皇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捋虎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