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扯着嗓子在学堂各处院落间来回穿梭,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陆飞!石岸!天大的好消息!明华书院!你们俩小子要进明华书院念书啦——!听见没有?赶紧给小爷滚出来——!”
喊了半晌,也不见人影,赵永这才有些气喘地停下,扭头看向徐锋,一脸的理所当然。
“徐兄,你说这两个夯货,能躲到哪里去?”
徐锋早已被他吵得头昏脑涨,此刻只想尽快了结此事。
他目光微凝,视线扫过前方不远处的偏僻角落,那里,几道人影对峙,气氛显然不对。
嗯?那里似乎有些动静。
赵永顺着徐锋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情形,顿时眉开眼笑,一拍大腿。
“嘿!还是徐兄你眼尖!一下子就找着了!走走走,过去看看!”
徐锋的脚步却在看清角落中那趾高气扬的身影时,微微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泰?他怎么会在这里?看陆飞那模样……莫非,又是在恃强凌弱?
一股寒意自徐锋眼底泛起。
林泰正得意洋洋地等着陆飞磕头,冷不防被赵永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嚷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待看清来人是赵永和徐锋,他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不快。
他飞快地压低声音,对着陆飞恶狠狠地警告。
“算你小子运气好!记住,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否则,本公子有的是法子让你在府城待不下去!听明白了?!”
陆飞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此刻听林泰威胁,心中虽仍有余悸,但更多的却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他看到赵永和徐锋走近,连忙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迎上前几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赵……赵兄,徐……徐公子,你,你们找我……有事?”
他不敢去看林泰,生怕对方那恶毒的眼神。
赵永大大咧咧,丝毫没有察觉到先前此地的剑拔弩张,他兴奋地一把搂过陆飞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咧嘴大笑。
“陆飞!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从明日起,你,还有石岸那家伙,都可以去明华书院念书了!怎么样?高不高兴?!”
“明……明华书院?”陆飞整个人都僵住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明华书院?那可是府城最好的书院!比这林氏学堂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这等出身,连进林氏学堂都是托庇了不知多少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进得了明华书院?!
赵永见陆飞一脸不信的呆样,急了,连忙解释。
“千真万确!是刘夫子!明华书院的山长刘靖之刘夫子,他老人家收了徐兄为关门弟子!然后徐兄替咱们美言了几句,刘夫子他老人家金口玉言,亲口答应让咱们几个也一并进去了!”
他指了指徐锋,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
嘿嘿,徐兄就是厉害!拜个师都能给咱们兄弟捞到这么大的好处!
“徐……徐公子……”
陆飞转向徐锋,眼中瞬间涌起浓浓的感激与激动,复杂的情绪交织,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深知这份机遇何等珍贵,这份恩情何等厚重。
然而,激动过后,一股更深的自卑与惶恐涌上心头。他用力地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苦涩与退缩。
“徐公子大恩,陆飞……陆飞没齿难忘。只是……只是我资质鲁钝,学识浅薄,若是去了明华书院,怕是……怕是只会给徐公子丢人。我……我还是继续待在这林氏学堂便好。”
明华书院那是什么地方?尽是些才华横溢之辈。
自己这等微末萤火,去了那里,岂不更显得黯淡无光?
反而会拖累徐公子,让他被人耻笑……岂不是恩将仇报?
徐锋一直静静地看着陆飞,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此刻听他如此说,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他上前一步,目光温和却坚定地注视着陆飞,声音平缓。
“陆兄,此言差矣。”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
“在刘夫子眼中,陆兄虽跳脱不羁,却侠肝义胆,赤诚待人;石岸兄弟虽出身草莽,却勤勉刻苦,坚韧不拔。而你陆飞……”
徐锋的目光落在陆飞身上,带着一丝赞许。
“刘夫子言,你出身寒微,却不坠青云之志,困于泥淖,仍怀瑾握瑜,此等心性,已胜过世间万千只知夸夸其谈之辈。他老人家看中的,并非家世背景,亦非一时之学业高低,而是你们骨子里的那份纯良与韧劲,那份向学之心与不屈之志。”
徐锋一番话语,字字句句,擂在陆飞心口。他先前只觉徐公子为他仗义执言,已是天大恩情,此刻听闻刘夫子竟是如此看重自己“出身寒微,却不坠青云之志,困于泥淖,仍怀瑾握瑜”,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惶恐瞬间淹没了他。
原来,刘夫子竟是这般期许……可我……我何德何能……外面那些关于我攀附权贵的闲言碎语,怕是……怕是因此而起,连累了徐公子么?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堵在喉咙,最终只是低下头,眼圈微微泛红,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比方才被林泰逼迫下跪时,还要难受百倍。
这等赏识,对他而言,太过沉重。
徐锋将陆飞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目光转向林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陆兄,你可知为何会有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中伤你品行,污你名节?”
不等陆飞回应,徐锋的声音陡然转厉,直指林泰。
“若我所料不差,这些谣言的源头,便是你这位林大公子吧?”
林泰被徐锋那目光一刺,心头微凛,但旋即又挺直了腰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傲慢。
“是我做的,又如何?”他下巴微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怎么,徐大才子,你还想把我抓起来不成?凭你?还是凭这个只会嚷嚷的草包?”他斜睨了一眼赵永,满脸不屑。
“嘿呀!你这狗娘养的玩意儿!还敢这么嚣张!”赵永勃然大怒,袖子一捋,作势就要上前,“欺负到小爷兄弟头上了,信不信小爷现在就把你扭送官府,让你尝尝牢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