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秦逸飞猛地悚然一惊。他突然想起了某电视剧男主角说过的话。
想送你的人,东南西北都顺路。
想陪你吃饭的人,酸甜苦辣都好吃。
爱你的人,总怕给你的不够。
不爱你的人,总怕你要求得太多。
……
难道自己并没有真的爱过姜丽华?
秦逸飞再三思考,最终还是不能做出正确判断。
原主是一个文学斐然、理学绝伦的风流蕴藉人物,和着名数学家陈某润、当代数学天才某神差不多,在爱情方面不免有些迟钝。
而现在的秦逸飞,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刚刚毕业还没有正式工作的弱冠青年,芯子却换成了一个在基层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的老油条,想事做事都不免带着几分功利。
他在想,假设彻底摒除了功利心,他将会是什么态度?他又会怎么做?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假设。
即使像他这种重生者,遇到了现实问题,也没有假设,更没有答案。
但是,不管将来姜丽华是否能够成为市委书记,也不管俩人最终是否能够走到一起,不可否认,姜丽华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好姑娘。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受到伤害。于情于理,自己明天都应该送姜丽华回县城。
可是,秦逸飞实在不愿意看姜延和夫妇那副嘴脸。
好像自己这个穷小子要拐跑他们家千金小姐似的,整天防自己就像防小偷一样。
看自己的目光,不仅仅充满了仇视,更多的是鄙视和轻视。
秦逸飞刚刚从车祸中活过来,躺在小床上规划人生的时候,他贪心地选择发财和仕途兼收,鱼与熊掌兼得。
他当时还以为是边东人对体制内的狂热追求在作祟,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要让父母活出质量,活出尊严来。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渴望当高官发大财,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吧?
原来自己一直藏着一个不能对外人说的梦想。那就是自己总有一天,要高高站在姜延和夫妇面前,让他们两口子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必须仰视自己。
就像小学生写作文,总说学习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建设强大富饶的祖国,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崛起。
其实,学习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获取竞争优势,增加选择机会?
说白了,不就是为了找份好工作,娶个好媳妇吗?下半辈子生活过得好一些吗?
秦逸飞不愿意走正门,只好绕到姜延和家房后。
他看见姜丽华独自居住的耳房亮着灯,屋内也没有传出其他说话的声音,他就伸手在窗子上轻轻敲了三下。
姜丽华的身影很快就出现了窗口,秦逸飞张口刚想说话,却被姜丽华给制止了。
“嘘”,姜丽华把食指和中指竖在自己唇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不要说话。我爸妈正在院子里乘凉。我想办法出去找你!”
随即,秦逸飞就听见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丽华,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果然,院落里传来姜延和的声音。
“哦,延友叔让我给他儿子捎一本书。
白天忘记给他送过去了。
这不,临睡觉了才想起来。
料想延友叔家这个点还睡不了,就想抓紧时间给他送过去。”
姜丽华随即扬了扬手中的书本:“喏,就是这本《初中二年级暑假作业》。”
秦逸飞觉得自己这次来对了。
虽然姜丽华嘴上还坚持说自己乘坐私人三轮车去就好,但是她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秦逸飞见她眉梢梢都带着笑意,说明她还是非常愿意自己送她的。
七月份昼长夜短,日历本上说,本地日出时间是早晨4点58分。
五点钟,天已经大亮。
秦逸飞把女友送到县城再返回家中,才七点一刻,并不耽误他去常山集市场上售卖种子。
常山集在秦店子西南方,大约有二十四五里的路程。
连接两个乡镇的,是一条编号为023的乡级公路。不过人们都称它秦常路。
这条秦常路是在十几年前铺设的,如今早已经破破烂烂。
沥青路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深浅不等的坑洼。宛若面盆、脚盆和洗澡盆,因此被过往司机们戏称为“三盆路”。
说驾车行驶在这条路上,司机不仅要会扭秧歌,还得会跳芭蕾。
因为有不少路段大盆挨大盆,大盆套小盆,过往车辆即使扭秧歌也无法躲避,只能猛踩刹车,像跳芭蕾的舞女一样,从坑洼里颠簸着跳跃过去。
县交通局没钱,两个乡镇财政更穷。
乡镇干部和教师的工资还拖欠着,哪里有余钱修公路?
就是交通局养护站修修补补,也像野山羊拉的屎蛋蛋,哩哩啦啦断断续续,修补的坑洼总是没有新添的坑洼多。
那时候,还没有政务服务便民热线。关于反映这条公路行路难、农产品运不出去的信件,就像雪片一样飞进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办公室。
最后,还是书记拍板,县财政挤出一点款项,常山集和秦店子两个乡出义务工,用红砖填平了这条公路上的大大小小的坑洼。
虽然用红砖补过的公路没有沥青补得平整,但是过往车辆终于不再扭秧歌跳芭蕾了。
俗话说“大旱三年,还有恨雨之人”,任何好事都不可能让人人满意,个个称赞。
从秦店子到常山集这条二十多里的公路要经过六七个村庄,其中刘井村距离公路最近。
本来公路是紧挨着刘井村后的一条沟渠修建的,整个刘井村都在公路南侧。
后来,刘井村有几户人家在公路北侧修建了房屋,公路也就算是穿村而过了。
刘二迷糊家就修建在公路的北侧。对政府修缮公路最不满的也是他。
都说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这个刘二迷糊就专门发这条坑洼公路的财。
这家伙属夜猫子的,白天睡大觉,晚上拿个手电筒就在秦常路上来回溜达,专捡那些从过往车辆上颠簸下来的货物。
他捡过整麻袋的土豆、地瓜,大豆、小麦。捡过整袋的大米、面粉,甚至他还捡过整箱的皮鞋和棉大衣。
去年一年,85公斤的标准皮棉包,他就捡了四五个。仅这一项收入就有五六千块之多,比他一家六口人一年到头忙死忙活,种十几亩地的总收入还要高。
自从政府修缮好了这条路,刘二迷糊的收入锐减。竟惹得他跳着脚大骂,说政府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昨天晚上,刘二迷糊在公路上溜达了大半宿,结果连个鸡毛也没有捡到。这家伙气不过,就跑回家拿来镐头,
干脆把附近十多个坑槽的红砖全部撬了起来,统统装上自家架子车,运回家给他的老黑垒狗窝去了。
秦逸飞走惯了后世宽阔平展的公路,第一次走这样补丁叠补丁的狭窄乡级公路,还很不习惯。
幸好,摩托车比汽车灵活,他骑行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很容易就能避开那些难走的地方。
当他行驶到刘井村后的时候,就看见距自己前方不远的前方,一辆三轮猛地一颠,就从车上掉下一麻袋东西。
“师傅,你掉东西了!你掉东西了!”秦逸飞扯大嗓门,冲着前面的柴油三轮高声喊道。
然而,由于柴油机噪声过大,三轮车司机并没有听到秦逸飞的呼喊。
三轮车在喷出一股浓黑色的烟雾之后,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不大一会儿,就彻底看不见了影儿。
等骑行到那个坠落的麻袋跟前,秦逸飞熄火停车,才发现往前几个大坑都没有填补红砖。
不,他仔细看了一下,这几个大坑并不是没有填补,而是有人把红砖刚刚给撬走了。
坑洼里的泥土还很湿润,还残存着一些碎砖屑,砌过砖的痕迹还很明显。
秦逸飞下车,解开麻袋口上系着的麻绳,发现里面装的全是土豆。
他想掂掂轻重,没有想到一下子竟然没能提起来。
最后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勉强强让麻袋离开地皮。
他估摸着,这麻袋土豆怎么也得一百七八十斤。
怎么办?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自己载上麻袋,追上前面农用三轮车,把失物直接交还失主。
然而,自己摩托车后货架上已经载了两个蛇皮旅行袋,里面装了一百二十多斤蔬菜种子。不可能再承受一百七八十斤土豆子。
再就是,自己骑着摩托追上农用三轮车,让失主开着他的三轮车回来,重新装载到他的三轮车上。
只是,这条路上人来车往。如果有人趁机把这麻袋土豆给弄走了怎么办?
秦逸飞患得患失,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就看见一个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跟头踉跄地跑了过来。
“那是俺的东西,你不要动!”
瘦小男人一边跑还一边冲着秦逸飞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