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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可知,这双三寸绣鞋,曾禁锢多少女子一生?”他对着镜头低语。

直播画面里,那双穿越千年的眼睛盛满痛楚:“吾之使命,从来不是复刻历史。”

“而是从灰烬里,拾起未被烧毁的星火。”

当#苏明远博物馆警示#冲上热搜榜首时,“玫瑰骑士”默默删除了那篇檄文。

凌晨的寒意,像无声的潮水,悄然漫过苏明远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冰冷的玻璃上涂抹出扭曲而迷离的光晕,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映照着这方被现代科技武装到牙齿的空间。空气里,除了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还顽固地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苏明远案头一方古旧铜炉里,几片沉香屑在余烬中徒劳地散发的最后气息。这缕幽微的暖香,固执地对抗着无处不在的数码味道,仿佛一个不合时宜的古老幽灵,在比特洪流中艰难地维系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苏老师!”

助理小张几乎是撞开虚掩的门冲了进来,手里紧攥着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像一块灼热的烙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嘶哑和惊恐,划破了工作室里刻意维持的寂静。

“出事了!热搜…热搜爆了!那个‘玫瑰骑士’…她发了一篇长文!矛头直指您!”小张的声音颤抖着,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字句。他将手机不由分说地塞到苏明远面前,屏幕上刺目的标题如同灼热的刀锋,直刺眼球——

《警惕文化复古主义下的性别陷阱!苏明远选择性忽视古代女子的血泪,用“簪花”粉饰吃人的牢笼!》

署名:玫瑰骑士。

苏明远搁下手中那管浸润了墨汁的紫毫笔,笔尖在素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小团浓重的墨迹,像一滴骤然凝固的污血。他没有立刻去接那灼热的屏幕,只是微微向后,靠进宽大座椅那柔软的皮质靠背里。檀香的气息似乎又淡了几分,几乎被一种无形的焦灼感彻底驱散。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小张因过度紧张而绷紧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那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光怪陆离,投向某个遥远而沉重的所在。

“念。”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小张带来的恐慌涟漪。

小张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发颤的手指,滑动屏幕,开始念诵那篇在网络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的檄文。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针,裹挟着冰冷的愤怒,狠狠扎入空气:

“苏明远先生,您那直播间里温婉动人的‘簪花’教学,那对所谓‘古代雅趣’的深情回望,看似风雅,实则虚伪!您精心挑选几个史书角落里的‘贤女’、‘才女’,用她们的光环,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千千万万无名女性在‘三从四德’铁幕下的血泪与哀嚎!您可曾想过,当您在镜头前教现代女子如何效仿古代‘风雅’时,您的手指拈起的那朵绢花,是用多少代‘童养媳’被贩卖的绝望泪水浇灌而成?那您赞美的所谓‘步步生莲’的仪态,脚下踩着的,是多少双因‘缠足’而扭曲变形、终生浸泡在脓血与剧痛中的枯骨?!”

小张的声音越念越高,语速越来越快,仿佛不如此便无法承受那文字中蕴含的巨大冲击力。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美’?苏先生,您可知道,在那个您无比眷恋的时代,‘美’是悬在女子头顶的利剑,是勒进她们脖颈的绳索!是为了取悦男性而被物化、被规训、被剥夺自由意志的残酷枷锁!您对古代性别压迫体系的选择性美化,是对无数挣扎于历史泥沼中女性亡魂的亵渎,是对现代女性主义争取平权事业的彻底背叛!”

最后一个“背叛”二字,小张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激起一阵短暂的回响,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他将手机屏幕再次递到苏明远眼前,下方评论区的数字正以疯狂的速度跳动、飙升。

#苏明远 双标# 的词条后面,紧跟着一个刺目的、深红色的“爆”字。

苏明远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部滚烫的手机。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一行行充满愤怒和失望的文字在他眼前飞速掠过:

“取关了!滤镜碎一地!还以为他是真心推广文化,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个封建卫道士!”

“我们不反对传统文化,但坚决拒绝任何形式的美化压迫!请苏先生正面回应 @玫瑰骑士 的质问!”

“簪花?呵,想想那些因为缠足一辈子走不出院门的女人吧!苏明远,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太失望了!他直播时那种对古代生活的向往,原来都是建立在对女性苦难的视而不见上!”

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的波澜,像一尊沉入水底的石像。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正缓慢地沉淀、凝结,如同千年古井底部沉积的淤泥。工作室里那缕残存的檀香,终于彻底消散了,被一种无形的、来自网络空间的海啸般的压力所取代。

小张焦躁地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像乱敲的鼓点。“苏老师,我们必须立刻回应!公关稿…对,我马上联系公关团队!我们得澄清,得反击!‘玫瑰骑士’这是在断章取义,故意歪曲您的本意!她就是想蹭热度,踩您上位!” 他语无伦次,眼神里充满了被舆论风暴裹挟的惊惶。

“反击?”苏明远轻轻放下手机,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感。他拿起桌上的青瓷盖碗,揭开盖子,袅袅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他啜饮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以何反击?以唇枪舌剑,争一时口舌之快?亦或引经据典,证明她所列举之苦痛非吾所愿见?”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疏离感,“她所言种种,童养媳之悲,缠足之痛…皆为史实。血泪斑斑,岂容否认?”

小张猛地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可…可这完全是两码事啊!您推广的是簪花、刺绣、书画这些美好的东西,是文化的精华!她非要把那些糟粕硬扣到您头上!这不是故意混淆视听是什么?”

“精华与糟粕,如同光与影,本就共生。” 苏明远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迷离的灯火,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吾之直播间,展示簪花之美,非为粉饰那禁锢之牢笼。然,若吾只言其美,讳言其痛,令观者只见花团锦簇,不见其下累累白骨…此,与粉饰何异?”

小张哑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力的反驳。苏明远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任由他们骂?”小张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不甘和委屈,“舆论一边倒,好多合作方都打电话来问情况了…”

苏明远沉默了片刻。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无形的压力。窗外的霓虹在他深沉的瞳孔里跳跃、闪烁,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穿着现代剪裁衬衫、却仿佛背负着千年尘埃的孤独身影。他看到了那光鲜亮丽的直播间,鲜花、掌声、赞誉…也看到了直播间镜头之外,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无声哭泣和血泪控诉。玫瑰骑士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开的不仅是舆论的漩涡,更是他内心深处从未彻底愈合的、关于那个时代的复杂伤口。

“备车。”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小张的惶惑。

“啊?去哪?”小张一愣。

“国家博物馆。”苏明远转过身,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藏着即将喷薄的熔岩,“去见见…那些‘糟粕’。”

国家博物馆巍峨的轮廓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而沉重。巨大的石阶沉默地向上延伸,如同通往历史深处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了石材、尘埃和恒温恒湿系统运转的微凉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刻意地调慢了流速,每一块砖石,每一缕光线,都沉淀着千年的重量。

苏明远拒绝了小张撑开的伞,独自一人踏上了石阶。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小张和其他几名工作人员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气氛凝重得如同送葬。博物馆空旷的前厅里,巨大的穹顶投下庄严的光影,稀少的游客脚步声被空间放大,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古代女性生活展”的指示牌指向一条相对幽深的侧廊。踏入展厅的瞬间,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并非晦暗,而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低饱和度的柔和光线,如同黄昏时分的薄暮,营造出一种沉静而略带压抑的氛围。空气似乎也更凉了几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意。

展柜沿着墙壁延伸,冰冷的玻璃隔绝着时空。玻璃柜里,是无声的岁月残片:一件件褪尽了鲜艳色泽的袄裙,绣工繁复却难掩其沉重;几件光华黯淡、分量不轻的头面首饰,暗示着佩戴者脖颈承受的重量;一架小小的、结构精巧的织机模型,旁边摆放着几束早已失去韧性的丝线;几册线装书,《女诫》、《内训》的封面在特殊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每一件展品下方,简洁的文字标签如同冰冷的墓志铭,标注着它们的年代、用途,以及背后那个时代对女性无声的规训——“清·汉族女子日常袄裙”、“明·贵族女子头饰”、“清·缠足女子所用纺锤”、“《女诫》明刻本”……

苏明远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静默的遗物。他的脚步停在一排展示“贞节牌坊”拓片和模型的展柜前。巨大的拓片上,那些歌颂“节烈”的冰冷文字如同刀刻斧凿,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无形的寒气。旁边微缩的牌坊模型,精细地还原了那些象征着“荣耀”实则浸透血泪的石质枷锁的每一个细节。

小张在一旁低声嘟囔,声音里充满了不适和压抑:“看着真憋屈…这些东西…”

苏明远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专注得近乎穿透。展厅里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投下了深邃的阴影。他仿佛透过这些冰冷的展品,看到了那个时代的天空——灰蒙蒙的,压在无数庭院深深的屋顶上。他看到年幼的女孩被抱上冰冷的“缠足凳”,布条紧紧勒住稚嫩的双足,凄厉的哭喊声被“为了你好”、“将来找个好婆家”的劝慰死死捂住;他看到花轿抬走懵懂的童养媳,红盖头下是茫然无措的脸;他看到那些被“女诫”、“内训”文字禁锢了一生的灵魂,在深宅大院里无声地枯萎、凋零……那些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角落的画面,此刻被玫瑰骑士尖锐的檄文和眼前这些冰冷的物证狠狠撕开,带着陈年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种混杂着痛楚、愧疚和巨大无力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缓慢地浸透了他的心脏。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沉淀的痛楚几乎要满溢出来。

展厅深处,一个独立的、光线更为集中的展柜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脚步略显滞重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特意营造出幽暗效果的展柜。深色的丝绒衬底上,静静地躺着一双鞋。

三寸金莲鞋。

小小的,小得令人心头发紧。尖翘的鞋头,鞋帮上用褪色的丝线绣着早已模糊不清的缠枝莲纹。那布料因年深日久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暗红,像干涸凝固的血迹。鞋底是硬木的,微微发黄,带着一种残忍的弧度。玻璃展柜顶部的射灯投下惨白的光束,精准地笼罩着这双小小的“刑具”,将它的每一寸扭曲、每一道岁月留下的裂痕都清晰地暴露出来。旁边立着的说明牌上,冰冷客观的文字如同解剖刀:“清代缠足女鞋(复制品)。缠足,中国古代对女性身体进行强制改造的陋习,始于北宋,盛于明清。以布帛强力缠裹幼女双足,抑制其自然生长,造成趾骨断裂、足部畸形,美其名曰‘三寸金莲’。此过程伴随巨大痛苦,且终身行动受限,是封建时代压迫女性的典型象征。”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博物馆恒温系统低微的嗡鸣在死寂中流淌。

苏明远在展柜前站定,距离玻璃不过咫尺。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那双小小的鞋。时间仿佛被冻结。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极其缓慢地伸向那冰冷的玻璃。指尖最终轻轻地、几乎无声地,落在了展柜的玻璃表面,恰好悬在那只小小的、尖翘的鞋尖上方。

冰冷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

就在指尖触碰冰冷玻璃的瞬间,苏明远眼前猛地一眩。

不再是博物馆肃穆的展厅。眼前是江南旧宅里一间光线晦暗的厢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肉轻微腐败的气息。雕花木床上,厚重的帐幔半垂着。一只枯瘦如柴、肤色蜡黄的手无力地搭在同样褪色的锦被外。那手上的指甲毫无光泽,像枯萎的花瓣。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一张瘦得脱了形的妇人脸庞隐在帐幔的阴影里。她双目微阖,气息微弱,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鬓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

“远…哥儿…” 那妇人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挣扎着想动,覆盖在腿部的薄被下,隐隐透出一种不自然的、被层层包裹的隆起轮廓。

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衣衫、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正跪坐在床前的脚榻上。她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她用一把小银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点药,颤巍巍地送到妇人唇边。那妇人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喝进去,深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淌下,在蜡黄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污痕。

小丫鬟手一抖,碗里的药差点洒出来。她慌忙放下勺子,用袖子去擦妇人的嘴角,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强忍的哭腔:“姨娘…您再喝一点…大夫说…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没…没用的…” 被唤作“姨娘”的妇人艰难地喘息着,眼皮沉重地掀开一丝缝隙,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床边不远处一张小几上——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双崭新的、只有巴掌大小、尖翘玲珑的猩红缎面绣花鞋,鞋头缀着细小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却刺眼的光。

“鞋…我的…新鞋…” 妇人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双红得刺目的鞋上,干枯的嘴角竟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痛苦。“老爷…夸…夸我脚小…穿上…好看…”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浑浊的眼中却奇异地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小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双鞋,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端着药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在黑色的药汁表面漾开一圈圈绝望的涟漪。

“姨娘…”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成调,“别…别想鞋了…喝药…求您了…”

妇人似乎没听见,只是贪婪地盯着那双小红鞋,口中喃喃:“穿上…好看…老爷喜欢…” 她那只搭在被子外的手,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抓挠着身下的褥子,仿佛想抓住什么,又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巨大的痛苦。

画面定格在那双猩红的、象征着扭曲“美丽”与极致痛苦的绣花鞋上。

“苏老师?苏老师!” 小张带着担忧和焦急的呼唤,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

苏明远猛地一个激灵,指尖从冰冷的玻璃上弹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如同受惊的奔马。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才将那几乎窒息的眩晕感压下去。后背的衬衫,不知何时已被一层冰凉的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刚才那短暂而剧烈的幻象,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姨娘那扭曲的笑容,小丫鬟绝望的眼泪,还有那双猩红刺目的绣花鞋……比任何文字控诉都更直接、更血淋淋地展示着“美”的名义下,那触目惊心的酷刑。

“我没事。”苏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一种近乎悲悯的沉痛所取代。那沉痛如此厚重,仿佛承载了千年的叹息。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跟随着的、脸上写满担忧和困惑的团队成员,最后落在扛着专业摄像设备的摄影师身上。他的眼神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开机。”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展厅里凝重的空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就在这里录。”

小张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苏老师!这里?对着…对着这个?” 他指了指那双在射灯下显得格外狰狞的小鞋,又慌乱地环顾四周,“这…这太直接了!风险太大了!现在舆论这么敏感,万一…”

“开机。”苏明远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那两个字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地上。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展柜里那双小小的缠足鞋,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痛楚,有悲悯,有穿越时空的无力,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

摄影师看着苏明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焦急的小张,最终一咬牙,迅速而专业地架起了设备。镜头盖被取下,冰冷的镜头对准了苏明远和他身后展柜里那双刺目的三寸金莲鞋。补光灯亮起,惨白的光线瞬间将苏明远的脸和那双小小的鞋一同框入取景器。

苏明远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正对着镜头。他没有看摄影师,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镜头,直视着每一个即将在屏幕另一端观看的人。他缓缓地抬起手,这一次,没有犹豫,修长的手指直接指向了玻璃展柜内,那冰冷光束下静静陈列的缠足鞋。

“诸位可知,” 苏明远的声音响起,低沉、缓慢,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沉痛,如同古寺的晨钟,在寂静的展厅里回荡,清晰地被收进麦克风,“眼前这双三寸绣鞋,曾禁锢多少女子一生?”

他的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几乎要触碰到那尖翘的、象征着无尽苦难的鞋尖。镜头推近,给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那双小小的鞋一个特写。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透过画面无声地传递出来。

“吾生于斯,长于斯。” 苏明远的目光微微抬起,望向镜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展柜射灯的冷光,更深处,是翻腾不息、无法作伪的痛楚,“曾亲眼见过,亲耳听过。那布帛缠裹之下,不止是趾骨折断之痛,更是灵性被生生扼杀之悲!”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激愤,“多少鲜活生命,自垂髫之年,便被此等酷刑所缚,一生困于方寸庭院,步履维艰!其痛楚,其屈辱,其非人之禁锢…岂是‘美’之一字可以粉饰?岂是‘传统’二字便可遮掩?”

他收回手指,双手在身前缓缓交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挺直了脊背,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而清明,直刺人心。

“‘玫瑰骑士’女士之文,吾已拜读。” 他坦然提及那个掀起风暴的名字,语气平静无波,“其所陈童养媳之悲苦,缠足之酷烈…字字泣血,句句锥心!皆为史册所载,铁证如山!吾…无可辩驳,亦无意辩驳!”

这坦然的承认,让一旁紧张攥着拳头的小张倒吸一口冷气,也让镜头后面的摄影师手微微抖了一下。

苏明远的目光扫过展柜里那些陈列的袄裙、纺锤、线装书…最终落回那双缠足鞋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然,”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金石交击,“吾之使命,从来不是复刻历史!更非为那吃人礼教招魂!”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如同在绝望灰烬中燃起的火种,“吾之直播间,所展示之簪花、刺绣、书画…乃至诗词歌赋之雅韵,皆是吾辈先祖于那无边黑暗之中,未曾被彻底磨灭之灵光!是她们于重重枷锁之下,依然倔强绽放的生命之花!”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深情:“吾所为者,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同此间博物馆,陈列此缠足鞋,非为赞美,乃为警示!陈列彼织机、彼绣品、彼诗稿,非为美化牢笼,乃为铭记——纵然身处至暗,人性中对美、对创造、对尊严的渴望与追求,亦从未熄灭!”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展厅沉甸甸的历史气息都吸入肺腑。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神圣感和一种穿越千年的沉重决心:

“吾之使命,是从那灰烬之中,拾起未被烧毁的星火。”

镜头里,苏明远的脸在惨白的补光灯下显得轮廓分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着展柜里缠足鞋的倒影,更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穿越千年风霜、永不妥协的火焰。痛楚与清醒交织,沉重与希望并存。整个展厅死寂一片,只有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咔。”摄影师轻声示意录制结束,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明远紧绷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玻璃展柜那冰冷的触感和幻象中姨娘枯瘦手腕的虚影。

“苏老师,您…您刚才…”小张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混杂着激动、后怕和尚未褪去的震撼,“太…太冒险了!您直接承认了她说的那些…还对着这双鞋…我手心全是汗!”他摊开手掌,果然湿漉漉一片。

苏明远放下手,没有看小张,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双小小的缠足鞋上,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却又异常平静:“真话或许伤人,但谎言…终会反噬。历史之重,唯有直面。”

“那…视频现在发吗?”摄影师扛着机器,有些紧张地问,“原片要不要先剪一下?或者加些说明字幕?”

“不必。”苏明远斩钉截铁,“原片,直接发。”

这条没有华丽剪辑、没有背景音乐、甚至没有打光的视频,如同苏明远在展厅里投下的一颗精神炸弹,被工作室账号直接推送了出去。标题只有简单到极致的一行字:“国家博物馆·古代女性生活展前——苏明远”。

起初的几分钟,评论区死寂一片,仿佛网络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骤然喷发!

“!!!!!!”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苏明远在国家博物馆?对着缠足鞋?!”

“头皮发麻!他直接承认了玫瑰骑士说的都是真的!这…这什么操作?”

“那句‘吾之使命,从来不是复刻历史!’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从灰烬里拾起星火…妈的,我一个男的看哭了!”

“他指着那双鞋的眼神…那种痛苦…绝对不是演出来的!他是真的痛心!”

“天啊,我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缠足鞋!这么小!这简直就是刑具!苏明远说得对,博物馆陈列它,就是为了警示!不是为了赞美!”

“#苏明远博物馆警示# 这个词条呢?快给我顶上去!!”

“之前骂他美化压迫的人呢?出来看看!这才是真正的态度!正视历史,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苏明远博物馆警示# 这个词条,如同坐了火箭,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冲上了热搜榜第一的位置。后面紧跟着一个深红色的、更为巨大的“爆”字。评论区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之前的谩骂和质疑被海啸般的惊叹、反思和支持所淹没。

“玫瑰骑士”那篇曾掀起滔天巨浪的檄文,被无数网友截图,与苏明远博物馆前的视频并置在一起。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小时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深夜。

工作室的巨大屏幕上,依旧滚动着关于#苏明远博物馆警示#的热搜词条和下方汹涌澎湃的评论。支持的声音占据了绝对的主流,那些曾经尖锐的质疑和攻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淹没在更广泛的共鸣与思考之中。

苏明远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那方小小的铜炉里,几片新投入的沉香屑正缓缓燃烧,重新吐出纤细而执着的青烟,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袅袅升腾,驱散着残留的寒意。檀香的气息,清冷而悠远,重新弥散在空间里,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他手中端着的青瓷盖碗里,茶水已经凉透。他没有喝,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小张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手里拿着平板:“苏老师!您快看!那个‘玫瑰骑士’…她的账号!”

苏明远闻声,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小张递过来的平板屏幕。

屏幕上,是“玫瑰骑士”微博主页的界面。几个小时前还置顶飘红、引发滔天巨浪的那篇《警惕文化复古主义下的性别陷阱》,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她的主页最新动态,停留在了一片空白。

只有一行小小的系统提示,在页面顶端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用户‘玫瑰骑士’刚刚访问了主页”。

随即,那行小字也消失了。她的微博头像黯淡下去,状态变成了简单的“离线”。

如同一艘在风暴中倾泻了所有炮弹的战舰,最终选择了沉默地退入港湾。

苏明远静静地看着那片空白,看了很久。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明灭不定。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穿越千年风尘、目睹过太多血泪与挣扎后,一种洞悉世情的疲惫与了然。

他放下手中早已冰凉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嗒”声。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如星河,流淌不息。而在那灯火无法照亮的、更广阔的沉默深处,历史的尘埃依旧厚重。他知道,拾起星火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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