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御塔顶的罡风裹着金属碎屑，刮得人脸生疼。陆昭明左眼的银瞳深处漩涡翻涌，倒映出百里外那具顶天立地的星骸巨人——由归墟战场上古神魔骸骨拼接的机械怪物，胸腔嵌着的猩红晶核正嘶吼着湮灭光波。每一次光波扫过大地，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豆腐，玄黄境北疆绵延千里的山脉顷刻化作赤红熔岩。
“塔基灵脉还剩三成！”苏九娘的声音从传讯玉符里炸开，九尾狐虚影在塔身符文间时隐时现，“这鬼东西在抽干地脉！”
慕青璇的天衍罗盘悬在焦黑的塔砖上疯狂旋转，盘面崩裂的纹路渗出金血。她十指结印的速度快出残影，眉心血痕灼亮如烙铁：“惊鸿前辈！坤位三十里——截它能量回路！”
话音未落，一道孤绝剑光已撕裂浓烟。百里惊鸿独臂擎着断水剑撞进光波洪流，剑锋劈开的刹那，漫天赤红竟分崩离析成亿万道冰蓝剑气。当年他用这条手臂换来的“无情道”终极奥义，此刻化作横贯天穹的冰河，剑气所过之处连熔岩都冻结出霜花。
铮！ 剑锋撞上星骸巨人膝甲，刺耳的锐响震得陆昭明耳膜渗血。那怪物关节处突然翻转出蜂窝状棱镜，百里惊鸿足以劈开山岳的一剑，竟被折射成数百道散乱光束反向轰向大地！
“镜面反射……”敖烬的龙吟带着滔天怒意从云层俯冲而下，“是归墟遗迹里那些神魔的骸骨特性！”覆海戟卷起万顷重水砸向棱镜，水流却在触及镜面瞬间汽化，反倒给猩红晶核添了层幽蓝光晕。
陆昭明猛地攥紧怀中星陨玉佩。掌心传来玉佩灼烫的搏动，像一颗不甘困缚的心脏。三百年前玄渊阁主用脊椎炼制的这枚钥匙，此刻正与星骸巨人胸腔的核心同频震颤——那晶核深处蜷缩的，分明是半具人族修士的琉璃金骨！
“牧神者抽空飞升者的道果，连骨头都炼成兵器……”他齿缝间溢出的寒气在盔甲上凝出冰渣，脊骨深处九颗星辰疯狂灼烧。左眼银瞳倏然坍缩成黑洞，防御塔四周崩落的巨石诡异地悬浮半空。
“昭明别硬接！”慕青璇的尖叫混在崩塌声里。她袖中甩出的傀儡丝缠住陆昭明脚踝，自己却被天机反噬震得呛出血沫。无垢仙体正将星骸巨人践踏大地的痛楚百倍灌入她经脉，轮椅上的晏清尘金针连闪，才勉强钉住她溃散的魂魄。
迟了。
陆昭明已化作一道银芒撞进光波。九曜玄骨在背后凸起狰狞图腾，所过之处的空间扭曲成麻花。星骸巨人胸腔晶核爆出贪婪的嘶鸣，蜂窝棱镜齐齐转向这道送上门的美味——
轰隆！
银瞳黑洞与棱镜光束对撞的刹那，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时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崩裂的山峦碎块凝滞空中，喷溅的岩浆定格成赤红珊瑚。唯有陆昭明听见自己脊骨断裂的脆响，玄骨深处北斗九星的第一颗“天枢”骤然熄灭！
剧痛撕扯神智时，一副冰凉的手突然覆上他眼皮。
“第四十九次轮回啃食的滋味如何？”镜琉璃半张水晶面颊贴在他耳畔，虚空镜的碎片在她掌心流转，“看仔细了……牧神者餐桌上的主菜。”
覆在眼前的虚空镜像沸水般翻腾。陆昭明看见星骸巨人胸腔晶核里那具琉璃金骨睁开眼——赫然是三百年前以身殉道的玄渊阁主陆危楼！金骨嘴唇开合，湮灭光束竟凝成一行血字：
快走！他们在用玄骨钓光阴锚点！
血字炸裂的瞬间，防御塔底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裴元敬的罪天尺捅穿塔基，玄铁锁链捆着个不断变幻容貌的女人从地脉熔岩里吊上半空。三千张脸在她头颅上飞速闪现，最终定格成慕青璇的面孔！
“逮到你了。”裴元敬半面修罗纹在火光照耀下如活物蠕动，罪天尺狠狠捅进女人心口，“天机阁主……你这‘移花接木’替死了三百年，该还债了！”
女人发出非人的尖啸。防御塔剩余的能量疯狂涌入她体内，整座巨塔外壳片片剥落，露出塔心密密麻麻的冰棺——每具棺里都躺着与慕青璇别无二致的傀儡，心口插着七色彼岸花茎！
“原来冰棺里的替身……都是为今天备的柴薪！”晏清尘的金针暴雨般射向冰棺，花茎却骤然疯长成血红藤蔓绞向慕青璇。轮椅翻倒的刹那，他嘶声怒吼：“九娘！妖丹共鸣！”
苏九娘的九尾早已化作燃烧的光桥抵住塔身。听到呼喊，她狐爪直接捅进自己丹田挖出妖丹——那颗与星陨深渊机械智脑纠缠过的妖丹，此刻迸发出量子风暴般的幽紫波纹！波纹扫过之处，血红藤蔓如遭雷击般萎缩，三千冰棺集体震颤！
高空中的陆昭明将这一切收进眼底。
镜琉璃的声音像淬毒的冰锥扎进他脑海：“星骸巨人不过是餐刀，真正的食客正在太虚天外等着吮吸光阴锚点溢出的汁液。你每动用一次九曜玄骨，就是在替他们烹饪自己的脊髓——”
“那便……喂他们吃顿好的！”陆昭明突然狂笑，左眼黑洞彻底吞噬银芒。熄灭的“天枢星”位置，一点更暴烈的幽蓝从脊骨炸开！
防御塔顶剩余的灵脉被黑洞抽成真空。
百里惊鸿的断水剑发出濒死龙吟。
敖烬的逆鳞脱离脖颈射向蜂巢棱镜。
在慕青璇染血的视线里，陆昭明撕开上衣，露出正灼穿皮肤的北斗图腾。他抓起敖烬的逆鳞按进自己心口，龙血与玄骨疯血交融的刹那，星骸巨人胸腔的陆危楼金骨发出悲怆长啸——
湮灭光束洪流中，一柄由脊椎骨炼成的巨剑刺破虚空。
剑脊上北斗九星次第点亮。
最后一颗“隐元星”的位置，钉着半块染血的星陨玉佩。
风熄了。
防御塔彻底崩塌的烟尘缓慢沉降，露出满地狼藉。星骸巨人胸腔的猩红晶核被骨剑贯穿，蛛网般的裂痕中渗出粘稠金液。敖烬跪在熔岩坑边缘，脖颈血肉模糊的创口冒着青烟。
“他把自己……炼成了弑神兵？”苏九娘颤抖着捂住腹腔血洞，妖丹的紫光在她掌心明灭不定。
百里惊鸿拄着断剑站起身，独袖在热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晶核裂口里那截逐渐玉化的脊骨剑柄，忽然想起堕仙崖底那首刻在石碑上的诗：
抽骨为刃裂穹苍，
方知我命在刀芒。
落款处的名字，此刻正随剑柄一同化作冷玉。
慕青璇没说话。她踉跄着踏过滚烫的碎石，天衍罗盘早已碎成齑粉从指缝流泻。当指尖即将触到骨剑的刹那，晶核深处突然传来镜琉璃的尖笑：
“轮回第四十九道菜——上桌喽！”
骨剑应声炸出万丈强光。
陆昭明最后看见的，是晶核裂口化作旋涡，将整柄骨剑吞向不可知的深渊。
旋涡闭合前，半块染血的玉佩跌进岩浆。
百里外云层之上，燕长歌覆眼的白绫无声崩裂。
他摊开掌心，石化的心脏“咔嚓”裂开一道缝。
焦土中央，慕青璇慢慢蜷缩身体。
无垢仙体感应不到丝毫痛楚。
她只是觉得，这满目疮痍的人间，
比那年冻僵陆昭明的寒江还要冷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