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探寻。
“湮”沉默了。
这短暂的沉默，却仿佛比之前的战斗更加漫长而沉重。
显然，陆云这个突兀的问题，以及他刚才在试炼中展现出的、连“湮”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神秘力量与状态，都让这位来自万古的残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良久，“湮”那古老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慎与探究：“你为何会这么想？”
陆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缕融合了一丝神秘力量、显得愈发混沌深邃的鸿蒙生死之力，缓缓道：“这股力量，它认可我，庇护我，甚至能引动‘万界镇魂碑’的共鸣。我对万古之力的亲和，远超常理。还有刚才……在试炼最后，我仿佛看到了一些……碎片画面。”
他没有提及那最核心、最惊悚的画面——那个拥有自己面孔的灭世者。
这并非不信任“湮”，而是那信息太过骇人，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更不知如何开口。
他需要先确认一些更基础的可能性。
“碎片画面？”
“湮”低声重复着，似乎在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你的猜测，并非没有可能。鸿蒙世界广袤无垠，轮回玄奥更是难以揣度。在万古大时代崩灭之际，有强者残魂转生至此界，也并非不可能。甚至……”
它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可能是一些极其强大的存在，在浩劫中为了保留火种或执行某种使命，主动分割出部分本源或记忆碎片，投入了鸿蒙世界的轮回。你，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种子’。”
“种子？”陆云眉头微蹙。
“不错。”“湮”继续道，“这也解释了为何你身负鸿蒙世界的根基，却又对万古之力有着天然的掌控力。因为你的灵魂深处，本就烙印着万古的印记！只是这印记可能被轮回之力蒙蔽，或者因某种原因被封印、沉寂，直到你接触到此地的本源，才被逐渐唤醒。”
这个推测，让陆云心中掀起了波澜。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身上的诸多特异之处，似乎就有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鸿蒙世界的“异类”，而是身负两大时代因果的特殊存在！
然而，这个推测，却让他心中那份关于“灭世者”的阴霾更加沉重。
如果自己真的是万古时代的“种子”，那与那个灭世者又是什么关系？
是敌对？
是……同源？还是……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是与不是，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湮”的声音将陆云的思绪拉回，“但无论如何，你与万古大时代的因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厚。这对我们而言，或许是好事。你越特殊，我们成功穿越‘桥梁’，抵达故土的可能性就越大。”
陆云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纷乱思绪。
“湮”说得对，纠结于无解的过去无济于事，把握当下，获取力量，才是探寻真相的唯一途径。
他将目光从掌心移开，再次投向那残破的“万界镇魂碑”。
手握“镇魂令”副令，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石碑内部那浩瀚如海却又死寂沉沉的磅礴力量，以及那股深植于碑体核心的、不屈的守护意志。
“前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在此探索，还是……”
“此地核心的机缘，你已获取。”
“湮”回答道，“‘镇魂令’副令在手，你已与此碑建立初步联系，日后修为足够，或可尝试引动其一丝威能，那将是你的绝强底牌。当务之急，是消化此次所得，并寻找离开这片古战场，前往‘桥梁’节点的路径。”
陆云点头表示同意。
此次收获实在太大了，无论是修为突破到六重天，还是鸿蒙生死之力的蜕变，亦或是三块本源碎片的融合、三尊战魂的增强，都需要时间彻底消化巩固。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他再次向石碑与那具骸骨行了一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朝着古战场外围走去。
这一次，归途顺利了许多。
或许是身怀“镇魂令”副令，又或许是体内那丝融合了神秘力量的气息起到了作用，古战场深处那些狂暴的法则异象和空间裂缝，对他都表现出了一种“避让”的姿态，不再构成致命的威胁。
他找到一处相对稳定、能量充沛的隐蔽角落，布下简单的禁制，开始了深层次的闭关。
时光在万古之地仿佛失去了意义。
陆云全身心沉浸在力量的整合与感悟之中。
《诸星寂灭道》的残篇奥义与鸿蒙生死之力进一步交融，使得他演化的“寂灭星漩”、“鸿蒙生死劫”等神通威力暴增，且更加变幻莫测。
三块本源碎片的力量被逐步炼化，空间感悟让他对虚空穿梭有了新的理解；魂之本源让他的神魂强度堪比一些老牌鸿蒙道尊，神识覆盖范围大增；土之本源则夯实了他的道基，肉身强度再上一个台阶。
三尊战魂也在他磅礴魂能与本源之气的滋养下，气息愈发凝实强大，彼此间的战阵配合也愈发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从深层次入定中醒来。
双眸开阖的瞬间，虚空生电，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鸿蒙道尊六重天的境界已然彻底稳固，甚至向着后期迈进了一大步。
“是时候离开了。”
他长身而起，目光如炬，望向古战场之外那无垠的黑暗。
凭借与“镇魂令”副令的那丝联系，以及“湮”的指引，他能模糊地感应到，在这片万古之地的深处，存在着几个空间节点，那里散发着与“桥梁”相关的、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
他没有再留恋，身形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混沌流光，穿梭于破碎的法则与虚空褶皱之间，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数倍。
途中，他也遭遇了一些游荡的诡异存在，有更强的怨魂聚合体，也有其他形态的法则生物，但都被他或以雷霆手段斩杀，或以巧妙身法避开。
实力大增的他，已然具备了在这片险地纵横的资本。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混乱时空碎片组成的“风暴区”后，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
他来到了一片奇异的区域。
这里不再有大地，而是一片虚无的虚空。
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三座巨大无比、造型各异的古老门户。
第一座门户，由无数星辰骸骨垒砌而成，门扉紧闭，表面流淌着如同银河般的璀璨星沙，散发着“空间”极致的奥秘。
第二座门户，则是一株枯萎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树，树干已然中空，形成了门洞，干枯的枝桠扭曲着伸向虚空，弥漫着“时间”流逝的沧桑。
第三座门户，最为诡异，它仿佛是一道横亘于虚空的巨大伤口，边缘不规则，内部是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混沌漩涡，散发出“因果”与“轮回”的混乱气息。
三座门户，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波动，仿佛通往不可预测的彼端。
而在三座门户的前方，虚空之中，盘坐着一道身影。
那并非骸骨，也非战魂，而是一个身着残破道袍、面容枯槁的老者。
他双眼紧闭，周身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仿佛已经坐化了无数岁月。
但他的身体却并未腐朽，皮肤如同干涸的土地，布满了裂痕，隐隐有道纹在裂痕深处明灭。
当陆云靠近时，那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空洞，麻木，仿佛承载了万古的寂寥与疲惫，却又在深处，燃烧着一点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执念之火。
“后来者……”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石头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陆云的识海中响起。
“选择……你的路……”
老者的目光扫过陆云，在他眉心的存续道印、手中的陨界古剑，以及周身那特殊的混沌气息上停留了一瞬，那空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空间之门，通往迷途，或许咫尺，或许永恒。”
“时间之门，通往过往，沉沦岁月，迷失真我。”
“混沌之门，通往归墟，九死一生，亦或……超脱。”
老者缓缓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仿佛在陈述着亘古不变的规则。
“三门择一，踏入门后，便是真正的‘桥梁’之路。能否抵达彼岸，看你造化。”
说完，老者便再次闭上了双眼，如同化作了一尊真正的石像，不再理会外界一切。
陆云凝视着那三座散发着不同道韵的古老门户，眉头紧锁。
空间、时间、混沌归墟……
每一条路，都充满了未知与恐怖。
“湮”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应该是当初桥梁出现后留下来的守护者！目的就是为了保存桥梁，保存鸿蒙世界和万古大时代的最后一点联系和希望。”
“只是时代过于久远，他早已坐化。因此布下这三座门户，以此迷惑后人。若不是真正心系万古大时代之人，只怕……会在此彻底沉沦。”
陆云眉头一皱，疑问道：“前辈，你的意思是……真正进入万古大时代的桥梁并非是这三座门户？”
“湮”回答道：“不错！真正的桥梁入口应该已经被他保护起来了。要想找到那真正的桥梁入口，只怕……必须要从这守护者身上下手。”
“只是这守护者虽然已经坐化，但至少都还有着无上之境的战力余威。只怕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
陆云面色沉了下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湮”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提升实力。要么我恢复到全盛时期，要么你……踏入无上之境。否则……若是我们贸然出手，只怕会万劫不复！”
“湮”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陆云心头。
无上之境！
那是凌驾于鸿蒙道神之上的传说境界，是如今鸿蒙世界无数巨头都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层次。
即便他机缘不断，实力飞涨，但距离那等境界，依旧隔着天堑。
而“湮”恢复到全盛时期？
且不说需要何等海量的万古本源，其过程必然漫长且充满变数。
难道就要被困在此地，止步于真正的桥梁之前？
陆云凝视着那盘坐如石像的老者，感受着对方身上那即便沉寂万古、依旧如渊如狱的恐怖余威，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
他历经千辛万苦，闯过无数生死险关，才抵达这里，窥见通往故土的一线希望，岂能就此放弃？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陆云不死心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老者身上万古的尘埃，寻得一丝破绽。
“或许有，”
“湮”沉吟道，语气带着不确定，“但太冒险，我们根本做不到。”
“所以……先离开这万古之地！等实力足够的时候再来，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连“湮”都这么说了，陆云自然不会坚持。
“那也只能这样了。正好我先处理一下鸿蒙世界的事情，将鸿蒙世界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再进入万古大时代也不迟。”
陆云摊了摊手。
“可以！不过接下来我需要继续在这万古之地之中恢复修为，所以暂时不能跟你一起离开。不过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印记，若你有任何危险，或者再度进入这万古之地时，便可以引动印记。此外印记之中也保存了我的一丝力量，在你危难之时也可以引爆。”
“湮”的声音响起。
“好。”
陆云没有多做犹豫，便点头同意。
“湮”的提议合情合理，它留在万古之地恢复实力，对自己未来再探此地有莫大好处。
“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湮”的声音肃穆。
下一刻，一股冰凉而古老的意念触及陆云的灵魂本源，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极其隐晦、却又带着“湮”独特寂灭气息的复杂印记。
这印记一旦引动，不仅能跨越遥远距离与“湮”建立联系，其内蕴含的那一丝力量爆发开来，威力恐怕也极为可观。
印记完成，“湮”的气息似乎虚弱了一丝，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离去吧。记住，未达无上之境，或我未彻底恢复前，莫要再轻易踏足这核心区域。”
“湮”叮嘱道。
“晚辈明白。”
陆云郑重应下，再次看了一眼那三座门户和枯坐的老者，将此地深深印入脑海，随后毅然转身。
归途比来时更为顺畅。
实力大增的他，对万古之地外围的危险已然有了足够的应对能力。
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混沌流光，朝着万古之地的边缘疾驰而去。
不知穿越了多少破碎的虚空，避开了多少隐晦的时空陷阱，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与其他区域截然不同的光膜。
那光膜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状态，背后隐约传来属于鸿蒙世界的熟悉气息。
陆云毫不犹豫踏入了那扭曲的光膜之中。
熟悉的时空颠倒、法则撕扯感再次传来，但比起进入时的凶险，此刻的感觉无疑温和了许多。
片刻之后，周身压力一轻，眼前骤然亮起熟悉的星空光芒。
他已然脱离了那死寂、破碎的万古之地，重新回到了天裂幽境的幻光雾海区域。
深深吸了一口蕴含着鸿蒙道则的星辰之气，陆云感受着体内与这片宇宙更加紧密的联系，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在万古之地不过一段时日，却仿佛经历了千百世的轮回与征战。
他迅速辨认了一下方位，便是毫不犹豫地离开幻光雾海区域，离开这被十大星域所占据的天裂幽境。
他再度穿过了寂静魂渊，只是寂静魂渊已经彻底沦为一片废墟，完全不成样子了。
之后他又来到了陨星古河。
只是陆云的身影刚在陨星古河边凝实，甚至来不及看清周遭景象，一股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便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
虚空仿佛被冻结，星光为之黯淡。
左侧，暗紫色的洪流铺天盖地，那是数百名吞星神殿修士结成的战阵。
他们袍服上的黑洞徽记仿佛在缓缓旋转，连光线都似乎要被其吞噬，散发出冰冷彻骨的森然杀意。
为首一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其气息如无底深渊，赫然是八重天巅峰的恐怖存在。
右侧，龙吟震天，气血如烘炉灼空！
万龙巢的强者们显化出部分龙族特征，鳞甲折射着幽冷的光芒，汇聚而成的龙威如同实质的金色海洋，搅动着星河。
敖天烈盘踞中央，虽面色仍带一丝旧伤的苍白，但那属于九重天巨头的磅礴威压，依旧如同烈日悬空，他看向陆云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必杀的决心。
正前方，玄黄二气浩荡绵延，演化出山川社稷、日月星辰的恢弘异象。
玄黄大世界的修士阵列最为齐整，人人道袍飘飞，气息缥缈而厚重。
玄黄子静立阵前，手持拂尘，面色古井无波，然而其眼眸深处冰封的杀意，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他周身道韵与整个玄黄大阵浑然一体，威势丝毫不逊于敖天烈。
三方势力，超过一千五百名精锐修士，其中最弱者也有鸿蒙道尊境四重天的修为，其中六重天、七重天的长老、执事级人物比比皆是！
再加上敖天烈与玄黄子这两位九重天巨头，以及吞星神殿那位八重天巅峰的长老，这等阵容，足以轻易覆灭一方大型星域，如今却只为围剿一人！
“小子！”吞星神殿那枯槁老者率先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而冰冷，“冒充我吞星神殿之人，潜入我们十大星域掌控的天裂幽境，你当真是活腻了。”
敖天烈则是微微吃惊，眼神同样冰冷至极：“你个杂碎居然真的还活着！能从幻光雾海那等万古绝地走出来，你的运道，当真令人惊叹。不过乖乖交出魂渊之心！此等圣物，绝非你一个无根无萍的散修可以染指！”
玄黄子也狞笑一声，声如洪钟：“魂渊之心固然要紧，但此子能活着走出幻光雾海，身上定然还有其他惊天造化！否则以他之前那点微末本事，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交出身上所有宝物，我等或可大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留你全尸！”
三大势力其余人也纷纷开口。
声浪汇聚，裹挟着千余名强者的威压，如同重重无形山岳，朝着中心的陆云碾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