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就是舞狮么!”
阿宝拿着糖葫芦,兴奋地挤进人群。
观棋指着前面:“看,那边还有耍百戏的。”
城隍庙旁边,搭了戏台子,戏班子唱戏,杂耍班子舞刀弄枪,表演吞火,使唤猴子,看得众人目不转睛,小孩子蹦蹦跳跳,叫好声不绝于耳。
顾衡玉对温知宜道:“夏天时,还有使唤蜂蝶的,指哪儿飞哪儿。”
“山下就是好玩,我之前在白云......村子里的时候,逛的庙会就没这么热闹。”观棋吐吐舌头,差点说漏嘴。
顾衡玉没听出来,他笑着说道:“京都不止有庙会,佛寺还时常会办法会。”
“顾郎君喜佛?”
温知宜慢悠悠走着,听到这话,转身回头看他。
想到她曾被关在静心庵十几年,顾衡玉心里顿时闪过一丝懊悔。
“佛法也好,道法也罢,不过修身养性,平心静气,我并无特别喜好,只是曾随阿婆读过两本经书。”
温知宜看他两眼,直到把人看得额头冒汗,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顾郎君,你好像很紧张?”
说着,她自己先笑出来,眉眼弯弯,“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顾衡玉吐出口气,也为自己这患得患失感到好笑。
但细细品味,又觉得并不赖。
他跟了上去,嘴角带着笑,特意走在外面一侧,免得旁人冲撞到她。
“啧啧,我还以为,顾温两家的亲事,要不成了呢。”旁边酒楼上,一位身穿湛蓝锦衣的男子,冲不远处的徐松延说道。
他感慨地挠挠下巴,“这男人啊,果然小到七岁,上到七十岁,都是看脸。”
徐松延走过去,顺着好友视线,目光落到下面有说有笑的两人身上,微不可见的一沉。
他道:“你不也是男人。”
霍遗光理直气壮:“所以我也看脸啊。”
“无聊。”徐松延斜他一眼,脑中闪过一双眼眸,让他心绪隐隐烦躁。
他离开窗户,抬脚往外走。
霍遗光在背后喊他:“诶,你去哪儿啊,不去春江楼了啊?”
“回府!”话音落下瞬间,他人已出了房间。
几个呼吸间,他就从酒楼出来,一抬头正好撞上满脸春色的顾衡玉,护着身旁女娘从酒楼前走过,巧合的是,那女娘也正朝这边看来,很轻很淡的一眼,却让他脚步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也抬不起来。
像!真的好像!
那一双眼睛,明明是不同于杏眼的桃花眼,却愣是让他有一种再见到故人的错觉。
“啪!”
霍遗光追上来,往他肩膀上一拍,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瞧了瞧前面人流,奇怪道:“你发什么愣呢?”
原来温知宜和顾衡玉两人,早已走过了酒楼。
徐松延闭了闭眼,推开凑上来的某人,揉着额头大步离开。
“不是,这到底怎么了啊!”霍遗光站在酒楼门口,一头雾水。
温知宜轻轻抿唇,她也没想到,她无意识地一瞥,竟叫她再次见到那个让她难以释怀的人,她的前夫,徐松延。
自在静心庵醒来,她下意识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他。
她的死,或许与他无关,但以他的心智,他不可能猜不到,她的死有异,难不成,他还真信了他娘所说,她是被自己气死的话?
贻笑大方!
明知她死有异,却装聋作哑,单这一点,便让她无法原谅。
她恨徐松延,也恨自己,恨自己眼瞎,选了个冷心薄情的伪君子。
而她呢,还不能对他如何。
业哥儿尚小,能靠的只有他这个父亲,她不能让业哥儿失去依靠。
憋闷,无奈,烦躁......说不清的情绪,在她心口发酵,她脸色有些白,眼睫轻颤,像被蛛网缠住的蝴蝶,终是无力地垂下翅羽。
“小心!”
顾衡玉一声提醒,顾不得冒犯,握住她手臂一拉,把她拉向自己这面,惯性之下,他自己不由侧了侧身,接着下一刻,肩膀就被猛冲过来的大汉撞得咔嚓一响。
温知宜回过神,见他躬着身,痛苦捂住右肩。
两个彪形大汉横冲直撞跑远,后面跟着五六个手持棍棒的打手,一边追一边骂,凶神恶煞,气急败坏。
“顾郎君!”
“嘶,我没事。”怕温知宜担心,顾衡玉抬起头,强扯出一点笑。
“抱歉,是我不好,是我走神了。”温知宜眼含歉疚,忙打头四处看了看,看到前面有一家医馆,她露出惊喜之色,道:“太好了,前面有医馆,我扶你过去。”
顾家小厮见状,很有眼色地缩回伸出去的手。
“大夫,大夫。”
踏进医馆,温知宜环顾四望。
“在呢,在呢。”一位眉须半白的老大夫,挽着袖子撩开布帘出来。
老大夫抬眼,就看到门口处,一位清俊贵气的小郎君,正被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小心搀扶着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小厮丫鬟,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哟,这是怎么了?”老大夫热情地迎上去。
温知宜道:“劳您老帮他看看,他被人撞了,撞到肩膀这里,好像一直在痛。”
“来,过来,这边坐。”
老大夫招呼两人,接着仔细摸了摸顾衡玉肩膀,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错位了,老夫帮他正一正便是。”说着,按了按手下肩膀,利落往后一按。
只听咔嚓一声,顾衡玉脸色肉眼可见好转。
老大夫拍拍手,笑眯眯道:“好了,诚惠,三两银子。”
“三两?你抢钱呢?”顾家小厮震惊。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大夫摇头晃脑,“我就问你,你家郎君是不是好了?”
顾衡玉抬了抬手臂,已经感觉不到痛感,他面向老大夫拱了拱手,谢道:“多谢您老,阿河,给银子。”
老大夫满意颔首:“还是你这小郎君识货。”
阿河嘟嘟囔囔,什么识货,分明是心软,不会拒绝。
从医馆出来,顾衡玉睇阿河一眼,“好了,你就别念了,不过三两银子......”
“郎君!”阿河气鼓鼓,“他就那么一按,哪里值三两银子,最多二十文,不能再多了。”
“我见旁边百姓抓药,少则十三四文,多则二十三四,药材虽普通,却也着实实惠。”温知宜回头看了眼身后医馆,匾额上书仁心堂三字。
“医者仁心,至仁至善。”顾衡玉如是说道。
见她目光看过来,他眉眼舒朗,“我也不差那三两银子,就当是做回好事了。”
“顾郎君大气。”温知宜真心实意的赞道。
这时候,她是真觉得,这位顾郎君,是个极好的人。
有善心,有怜悯之心,也细心,他不同于她认知中的那些世家子弟,表面看起来一派宽善仁德,背地里却充满高高在上,普通百姓在他们眼里,是贱民,是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的贱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果这辈子,真的必须嫁人,或许,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就算日后变心,有底线的人,总不会一言不合要人命。
情情爱爱,对她而言,早就不重要,有,则锦上添花,无,亦安之淡然。
一念起,她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顾衡玉,望着他俊朗意气的侧脸,她眼眸微微闪烁,只是这样做,似乎有点对不起他。
......因为她给了不了他所付出的情谊相对等的回应。
不过,若真到那一日......
罢了,多想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说给徐松延守节?
呵,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