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还有一个地方,也正谈论温知宜。
明慧闭眼品茗,袅袅茶香氤氲,明信盘腿坐在她对面,若无其事地拨动佛珠。
“人找到了,一直躲在白西村,眼下,进了周家庄子。”明慧睁开眼睛,目光看向明信。
“周家?”明信询问。
明慧道:“近几年冒头的一个商人,据说攀上了工部,名下经营着不少织楼,还有几条大船,要不然,也没能力在京郊置下家业。”
别看她们静心庵,距京都有二十余里。
实际附近的田地,早进了各世家大族口袋,没点资本的,想买还买不到呢。
明信思索片刻,道:“师姐的意思呢?”
明慧点点手中乌金釉盏,“东西我们收了,话也放出去了,事情却没办好,不好交代啊。”
“师姐说的是。”
明信想到落到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再让她还回去是不可能的。
她垂下眼皮,因富态而略显松弛的脸,随着嘴角的抿直,染上点点阴冷之色,“修善已经被接回去了,哪里还来第二个修善,斩草除根,方能以绝后患。”
说着,她抬眼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行商之人,家财万贯,哪有不惹人眼红的。”
明慧嘴角勾起一点隐秘弧度,“师妹言之有理。”
顾温两家,她们静心庵得罪不起。
所以......
修善必须死!
*
必须死的温知宜,捏着鼻子从试药间跑出来,趴在栏杆上不断干呕。
苏醒后的隔日,她就来到主院,继续她的试药之旅。
她也从最初的精神振奋,到脸色青白双眼发直,最后绝望麻木死气沉沉,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累了,毁灭吧!!!”
砰!
一颗栗子砸到温知宜脑袋。
“啊!谁?!”
温知宜被砸个正着,抬手捂住后脑勺,生气地四处张望,气势汹汹。
看了一圈,没找到打她的人,倒是看到了凶器,一颗圆溜溜的糖炒栗子,此时正滚到她脚边。
她又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人,“嘶”的咧了咧嘴,揉着被砸的地方,只能自认倒霉,恨恨的一脚过去,踩碎那颗糖炒栗子。
惹不起,躲得起。
她抬脚离开这里,不想这时,又一颗栗子砸来,正中刚才被砸的位置。
“你是不是有病!”
温知宜怒了,猛地一个转身,骂人的话都到舌尖了,又在看到对面之人的脸时,硬生生给吓得“嗝”的一声咽了回去,接着,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慢慢转过身,然后,拔腿就跑。
“想跑?”
周琰嘴角勾起,抛了抛手里栗子,抬手,侧身,圆溜溜的糖炒栗子如闪电般射向对面。
温知宜只觉后背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膝盖重重跪倒地上,她五官扭曲一瞬,是痛的,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嗒嗒的脚步声中,一袭石青衣摆出现在她眼前。
周琰上下抛着栗子,笑眯眯地问:“跑啊,怎么不跑了?”
温知宜咬牙,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泄气地讪笑一声,“原来是周郎君,奴婢见过周郎君。”
她是不想跑吗?
是因为不能啊!
不然,等会儿就得上演一场活生生的‘再跑,腿给你打断’现场。
“哟,刚刚是谁装眼瞎呢。”周琰坐到栏杆上,咔哒一声捏开栗子壳,将里面的果肉丢进口中。
温知宜尴尬笑:“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周琰正眼看过去,眯眼问道:“看见本郎君就跑,这是心虚呢,还是以为本郎君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哪里的话,奴婢就是眼花了,又突然想起有事......”温知宜咽了咽口水,小声地为自己解释,总觉得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哦,是眼花啊!”周琰拖长声音。
这话,他一个字也不信,所以,“本郎君玉佩掉了,你去给本郎君捡回来。”
“嗯?”
温知宜微愣,飞快扫过他腰侧。
周琰顺着她视线看去,一把拽掉身上的墨玉佩,随手朝着隔壁院子一扔,然后拍了拍手,懒洋洋地靠着廊柱,对温知宜抬下巴。
温知宜吐出口气。
行吧,谁让你是大爷呢,听你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闷痛的膝盖,踉跄着跑去隔壁院子,找到被扔的玉佩,又颠颠儿的跑回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坐在栏杆上吃栗子的活爹。
周琰接过来,再是一扔,皮笑肉不笑道:“请吧!”
温知宜想骂人。
但不敢。
她深吸口气,不想再看这让人眼疼的玩意儿一眼,朝着玉佩被扔的位置跑去。
接着,情况如下:
周琰(吃栗子):“请吧!”
温知宜:啊啊啊!
周琰(嚼嚼嚼)“请吧!”
温知宜:活爹,你就活吧,谁能活得过你啊!
周琰(吃累了)(歇一歇):“请吧!”
温知宜:“......”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亦是死,死亦是生,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本事你累死我啊,来啊累死我啊。
人活着哪有不疯的,硬撑着罢了。
“呼哧,呼哧。”
温知宜喘着粗气,胸口闷得要炸开,两条腿抖啊抖,软得像是面条,她恶狠狠地捏着玉佩,恨不得一把砸到对方脸上,再大喊一声:“老娘不干了!”
周琰闭着眼睛,不知道危险将近。
温知宜恶意翻滚,缓缓抬起手来,接着......
“周郎君,玉佩我捡回来了。”她弯下腰,双手捧着玉佩递过去。
周琰睁开眼睛,认真点评道:“唔,比刚刚慢了十息,你这体力不行啊,小冻梨。”
我呸,你还有脸嫌弃!你个......等等,小冻梨?
周琰道:“你没吃过冻梨吗?这可是咱们北边的特产,清热利咽,止咳平喘,顶顶好的东西。”当然,黑也是真的黑,不过,这不正贴切么。
她不喜欢吃冻梨。
嫌长得不好看。
现在好了,她成冻梨了。
真是......有大病吧你!
温知宜胸脯起伏,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周琰神清气爽,笑的一脸和善,“行吧,今日就到这里,吃饱了,我得走一走,小冻梨,咱们明日再见。”
他拍拍屁股走了,温知宜憋屈抱住廊柱,脑袋一下一下撞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