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脚离开,后脚就来了三个板着一张脸的女尼,气势汹汹地在房里一阵翻找。
床上,墙角,窗沿,门后......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让三人翻了一个遍。
本就是三步到头的房间,除了睡觉的木床,就一个坐人的矮凳,一张摆着佛像的条案,不到一刻钟时间,能找的地方都被摸了一个遍。
“怎么样?你们那边有没有发现?”
三人中年龄最长的女尼沉着脸问其他两人。
翻检窗户的女尼摇了摇头。
“我这里也没有,咳咳。”另一个女尼灰头土脸地从条案下钻出来,嘴里“呸呸”两声,抱怨道:“真是的,供奉菩萨的条案,也敢不日日清扫,这般怠懒,是没把菩萨放在眼里啊,待会儿我就禀明堂主,定要狠狠罚她一罚。”
“这事先记上,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堂主吩咐的证据找到。”年长女尼眉心深皱,“公然犯戒,这是重罪,到时两罪并罚,只管叫她生不如死。”
“既然房间里没有,会不会被她丢到外面去了。”说话的女尼,一面猜测,一面拍了拍脸上的灰尘。
站在窗边的女尼闻言,眯起眼睛道:“修善这小妮子,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脑子又转得快,恐怕在咱们来之前,就已经猜到这一出。”
“你的意思是......”
“这种要命的东西,不时时放在眼皮子底下,又怎么能够放心呢。”
年长女尼思考片刻,正色道:“以防万一,咱们先在外面找一圈,若还是没有,那必然是在她身上了。”
*
前往法堂的路上。
这是温知宜清醒后,第一次踏出房门,一路行来,不免好奇的四处张望,打量这座存世百年的庵堂。
静心庵的修建,源于太祖皇帝的第一任皇后,也是大庆朝开国后的第一位废后,杨氏。
太祖这位元后,出身临川郡杨氏,是太祖起义后,率先投靠而来的望族,而后又三年,太祖迎娶杨氏女,直至八年后,太祖一统九州,建国大庆,杨氏自然而然的,也成为大庆朝的第一位皇后。
直到建元十年,皇后杨氏行巫蛊咒杀贵妃孙氏事败,从而被太祖皇帝废后。
但因太祖皇帝念与杨氏夫妻一场,特命人修建静心庵,以供杨氏潜心修行,礼佛赎罪,至此后,静心庵便成为接收京都各犯事女眷赎罪的地方。
“咚,咚,咚。”
正想着,前面法堂内传来三声钟声。
这是法堂内的僧堂钟,此时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敲响,应该是法堂内众女尼结束参禅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见数十位女尼,结伴自法堂出来。
她们年龄有大有小,大的五十出头,满脸皱纹,眼神平淡,小的二十几许,目光灵动,生机勃勃。
注意到从对面走来的温知宜三人,眼睛一面看着她们,一面和相熟的同伴窃窃私语,间或露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似乎准备看好戏一般。
温知宜见状,眼底闪过淡淡失望。
刚才她还觉得,这几个女尼目光清正,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当然了。
也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是真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她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看着领路的女尼与其他人相互见礼,而后朝着法堂内走去,将那些窸窸窣窣宛如老鼠偷笑的声音抛在身后。
比起她住的房间,法堂可以用富贵堂皇来形容。
带路的女尼领着两人,来到一间面阔三间的禅室。
禅室大门敞开,女尼在门口站定,矜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进去。
温知宜瞥了眼糊着绢纱的门扇,在门口女尼看好戏的眼神中,一言不发地抬脚进入房间,修安低着脑袋,绷紧了身子,小步跟在她身后。
“笃,笃,笃。”
敲木鱼的声音,随着两人进入愈渐清晰。
温知宜一进到禅室,就先快速打量了一眼室内布局,而后循声看向西次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塑金菩萨像,端坐莲台之上,供案下方,跪坐着一位穿着靛色缁衣的女尼,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除此之外,房里还一左一右站着两人。
气氛凝固,透着无形的压迫感。
右边三角眼的女尼,耷拉的眼皮微抬,给了进来的两人一个跪下的眼神。
跪是不可能跪的。
温知宜微垂眼睑,站在原地不动。
修安有样学样,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乖巧恭顺。
三角眼女尼眼神一厉,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笃——”原本不疾不徐的木鱼声,突然毫无预兆的加重。
堂主明慧睁开眼睛,圆润的脸颊散发着佛性的慈悲,“贪,嗔,痴,乃人之三毒,恶之根源,颠倒妄取,起诸邪行,妄造杀业,有损福报。”
佛教中,动手打人,乃属身恶之一,归于杀业之罪。
温知宜心里冷笑一声。
她虽对佛法不甚感兴趣,但原主抄了十几年经书,总归是有些底蕴在的。
“堂主说的是,不过我记得,贪,嗔,痴后面,还紧跟着两舌,恶口,妄言,绮语四恶。”
明慧堂主放下木鱼棒,转头看向垂眸静站的人。
她眼睛眯了眯,语气略有感慨,“一场落水,倒让你越发沉稳了。”竟连周身气息都有些不一样了,浮躁不见了,反而多了几分得体和大气。
真是奇也怪哉!
“这还要多谢堂主的栽培呢。”温知宜抬眼看过去。
四十出头的明慧堂主,生就一张和蔼可亲的圆脸,但那双漆黑凌厉的眼睛,显然可以看出,她内里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温和慈悲。
明慧堂主眼皮微动,定定看向对面之人。
温知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甘愤怒等情绪,“堂主这时唤我过来,可是已经查到害我落水的凶手,准备为我做主了?”
明慧堂主被这直球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她噎了一下,装作惊讶地问道:“你是说,你落水,不是意外?”
温知宜掷地有声:“当然,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是谁?”明慧堂主眼眸一紧。
温知宜怒气一滞,转而咬牙道:“我没看清,所以这不等着堂主替我做主么!”
明慧堂主眼神一缓,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世外清修之地,自容不得这等心狠手辣之辈,不过今日叫你们来......”她脸上表情极快隐去,只余赫赫威压,“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