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残阳在西边山脊上挣扎着投下最后几缕昏黄的光。郭师长踉跄着冲出日军司令部,军装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扶着一棵枯树剧烈喘息,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李三那张嚣张的脸——那个飞贼,竟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控制了他的师部!
“李三,你和你的同伙都是一群狗娘养的东西...”他咬碎后槽牙,指甲深深抠进树皮,“你们等着瞧,老子非要借东洋人的刀把你们剁成肉酱!”
司令部里,常田大佐的皮靴声由远及近。他微笑着抚着军刀坐下,眼睛眯成两条细缝:“郭师长,听说你部遭遇变故?”他的汉语带着黏连的鼻音,像毒蛇吐信。
郭师长扑到桌前,双手撑住颤抖的膝盖:“大佐阁下!李三那伙人强占了我的指挥部,现在整个师都...”他忽然哽住,看见田村少佐正用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擦拭军刀,刀锋反射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有意思。”常田突然笑出声,皱纹堆叠的眼角渗出精光,“郭师长若真心效忠天皇,正好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他示意田村展开地图,枯瘦的手指戳向杨树屯,“去这里征召劳工,就说皇军要修铁路,招纺织女工。”
郭师长的脊梁窜起一股寒意。他清楚记得上个月在王家沟,那些所谓“劳工”最后都成了细菌部队的试验品。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试图挺直腰板:“大佐...百姓现在听见枪响就躲,恐怕...”
“混蛋!”田村暴起挥刀,桌上的茶杯应声碎裂。刀尖抵住郭师长的喉结,少佐狰狞的脸凑到眼前:“你那六十多个俘虏正在战俘营喂蚊子!明天这个时候见不到劳工,我就用他们练刺刀!”
瓷片混着茶水在脚边蔓延,郭师长盯着刀锋上晃动的自己扭曲的倒影,裤管不受控制地颤抖。常田轻轻按下军刀,温声细语如同毒液渗透:“郭君,大东亚共荣需要表率。到时候我们将会邀请阿南司令官亲自给村民讲话,这可是皇军给你的殊荣啊。”
走出司令部时,郭师长汗透内衣,他的军装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望着暮色中飘零的落叶,突然发狠踹向石阶,脚趾的剧痛让他清醒。几个日本哨兵投来鄙夷的目光,他慌忙低下头,一瘸一拐地牵过马匹。
回杨树屯的山路上,夜枭啼叫声声催命。他想起战俘营里那些弟兄枯槁的面容,又想起李三逼迫他设防保护百姓时的坚决,他觉得自己恨透了李三,就是因为李三等人的到来,他安逸的生活一去不返。最终他猛抽马鞭,嘶吼声惊起林间寒鸦:“都是你们逼我的!”
村口老槐树下,副官举着灯笼迎上来。郭师长夺过铜锣狠狠敲响,惊得全村的狗齐声狂吠。在纷至沓来的火把映照下,他站在磨盘上嘶喊:“皇军招工!修铁路一天三顿白馍!女工纺线发大洋!”声音在夜风里抖得不成调子。
有个抱着婴孩的妇人怯生生问:“师长,俺男人上回跟你去修工事,咋还没回来...”他别过脸不去看那双殷切的眼睛,副官赶紧塞给妇人两个银元:“皇军亏待不了你们!”
当登记名册的墨迹晕开最后一个名字,郭师长瘫坐在祠堂门槛上。他望着被火把照亮的村民脸庞——那些布满沟壑的老脸,那些尚带稚气的少年,那些妇女怀中年幼的孩子——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师座?”副官错愕。
他抹去嘴角血沫,眼神重归狠戾:“去,把寨门锁死。明天一早...送他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