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烟云铺的夜很静,墨色的天幕上,一弯新月如钩,清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碎银。镇子早已沉入梦乡,唯有店铺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碎的轻响,像是怕惊扰了这沉沉的静谧。
烟云铺的伙计们跑了一天的脚程,此刻大多已在东厢房鼾声四起。白日里喧嚣的车马声、吆喝声都已消散,只有后院马槽边的老马,还在不紧不慢地嚼着草料,干草摩擦牙齿的“咯吱”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如同古老的钟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院墙,动作轻盈得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它落地无声,猫着腰,借着墙角的阴影,直奔西厢房而去。那黑影身形矫健,步履间透着一股久走江湖的稔熟,每一步都踩在阴影最浓处,避开了月光的直射。
靠近西厢房的窗下,黑影猛地顿住,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它侧过身,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泛黄的窗纸上,屏气凝神地倾听。屋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看来房中人确实已沉沉睡去。
黑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伸出舌头,对着窗棂纸的一角轻轻一舔。湿润的窗纸很快透出一个小小的圆孔,如同木匠用墨线吊线般,黑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透过圆孔往屋里窥视。
昏暗中,只见土炕上躺着一个人,面朝里侧卧着,肩头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显然睡得正酣。而那人的枕头边,赫然放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锋芒。
黑影的目光在宝剑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它不再犹豫,从腰间摸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刀刃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映出森然的冷意。它将匕首的尖端插入门缝,手腕轻轻一拧,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老旧的门栓竟被无声地拨开了。
黑影推开门,动作轻得像一阵风,几乎没有带起任何响动。它闪身进屋,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光,一步步逼近土炕。每走一步,都仔细留意着床上人的动静,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夜猫般锐利。
走到床边,黑影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枕边的宝剑上。它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握住了剑柄。入手一片冰凉,剑身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它屏住呼吸,慢慢将宝剑从枕头边抽出,整个过程中,床上的人依旧鼾声如雷,没有丝毫察觉。
拿到宝剑,黑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不再停留,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门。它轻轻带上门,仿佛从未有人进去过一般。来到院中,黑影身形一晃,已到墙根,只见它脚尖一点,纵身一跃,竟如狸猫般轻巧地飞上了房顶。
站在屋顶的阴影里,黑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宝剑,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它不再迟疑,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十里烟云铺的夜,依旧寂静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梦。唯有马槽边的老马,依旧在嚼着草料,偶尔抬起头,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打了个响鼻,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它不紧不慢的晚餐。西厢房里,那个面朝里睡觉的人,似乎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梦话,又沉沉睡去,枕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在空气中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