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镇国将军府的演武场,周璟晟已挥汗如雨。
十五岁的少年将军一枪挑落吊在木桩上的沙袋,枪尖带起的劲风刮得场边亲兵帽檐乱晃。
他扯下束发带,随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前的汗珠。
“大少爷,该去静和宫了。”老管家捧着件常服过来。
周璟晟接过衣服,想起昨夜父亲的话:“璟安在宫里守着公主,你这做兄长的,得去看看他有没有丢了周家的规矩。”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老管家提醒:“大少爷,进了宫可不能佩戴武器,你是去看弟弟,不是去演武场。”
“知道了。” 周璟晟沉稳的回答,心里却嘀咕:自己那个年幼的弟弟在宫里当伴读,谁知道会不会被那个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欺负?
罢了,他就去看看吧,他也担心璟安那个小不点闹出什么笑话。
*
静和宫的海棠开得正盛,胭脂色的花瓣落了满阶。
周璟晟刚到垂花门,就见两名禁军侍卫上前检查,他腰间只挂着个空的皮质箭囊,里面是给弟弟的笔墨纸砚。
“周小将军请进。”侍卫掀开门帘,金漆门环在晨光中晃出细碎的光。
周璟晟刚跨进垂花门,就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笑闹声——邵庭正捏着只翠绿的螳螂,追得周璟安满院子跑。
他所以为的金枝玉叶的公主,此时裙摆长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受惊的小雀。
周璟晟看着弟弟衣襟上沾着的草屑和墨渍,又望向邵庭手中耀武扬威的螳螂,一时语塞。
这位常在演武场训练的少年将军,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两个六岁孩童的玩闹。
“大哥!救我!”周璟安躲到周璟晟身后,脑袋探出来盯着邵庭手里的螳螂,小脸吓得发白。
邵庭晃了晃螳螂的触须,金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眼睛弯成了狡黠的月牙。
“参见公主殿下,臣弟一向怕虫,在您面前出丑了。”周璟晟单膝跪地行礼,然后无奈地挡在弟弟身前,却见邵庭指尖一松,螳螂“扑棱”飞到他的肩甲上。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将军眼皮都没眨一下,伸手捏住螳螂的翅膀,递到邵庭面前:“殿下,这玩意儿该去草丛里待着,而不是拿在您的手上把玩的。”
周璟晟转身将螳螂放归草丛,螳螂跳的极快,似乎很害怕,一会就找不见了。
邵庭气的“啊啊”地叫着,指了指周璟安煞白的脸,又指了指螳螂——分明是在告状。
周璟安躲在哥哥身后,小声嘟囔:“我不怕虫,是因为它、它会咬人......”
周璟晟:“......”
“参见汐贵妃娘娘。”周璟晟转身行礼,他看见汐贵妃坐在廊下轻笑,手中端着盘切好的蜜瓜:
“周小将军快坐,瞧这俩孩子,又闹上了。”
周璟晟笑了下:“是臣弟年幼不懂事,带着公主玩闹。”
周璟安委屈的看向自家大哥,本来早上听汐娘娘说大哥要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大哥一点不帮自己说话。
“大哥,公主昨日还拿毛毛虫吓我......”周璟安委屈地瘪嘴,袖口还沾着昨晚擦眼泪蹭上的墨渍。
周璟晟放下瓷碗,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指腹蹭掉他额角的草屑:“男子汉大丈夫,怕虫子像什么样子?”
邵庭在一旁“噗嗤”笑出声,从袖中掏出个小竹筒,里面装着几只胖乎乎的蚕宝宝。
周璟安吓得往后一缩,周璟晟却饶有兴致地接过竹筒:“璟安,这玩意儿不咬人,是吐丝的,丝可以用作衣物编制。”
邵庭点点头,指了指周璟安的书面上的宣纸,上面用炭笔描着蚕宝宝的样子,旁边还画了个哭脸小人。
汐贵妃见状笑着解释道:“璟安虽怕虫,却肯帮庭儿喂蚕,倒是有耐心的孩子。”
周璟晟客气笑道:“能得到娘娘的夸奖,是臣弟的福气。”
邵庭其实也在偷偷观察周璟晟,周璟晟虽然才15岁,但已经能隐隐看出未来成年后的样子,反正看起来比自己现在才6岁的爱人稳重的多。
虽然周璟晟句句话都在替公主着想,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其实是在暗暗维护自己的弟弟。
邵庭回头看去,只见周璟安还在那独自委屈着。
真是个笨蛋,邵庭回过头,压下心底的笑意。
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筒,蚕宝宝正沿着竹壁慢悠悠蠕动,雪白的身体可爱极了。
他故意将竹筒往周璟安面前送了送,逗得少年又往后缩了缩。
邵庭捧腹大笑,来到这个世界目前最有意思的事情,莫过于逗害怕虫子的爱人了。
他因为无聊,每天都会随机在宫殿里找各种各样的虫子放到周璟安身边,然后再看他被吓一跳出丑。
真是百玩不厌啊。
“殿下还是莫要再吓他了。”周璟晟无奈地从邵庭手中接过竹筒。
“您是公主,这些行为不合规矩。”
邵庭“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他倒是觉得周家大哥老实无趣,没什么意思。
周璟晟看公主独自玩乐,便回过头继续和汐贵妃闲聊。
“是,家父也托臣来问娘娘和皇上是否安好...”他一边回复,一边暗地里推开抓自己衣服的弟弟。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冷着一张脸小声问:“璟安,你老抓我衣服作甚?”
周璟安指着趴在石桌上正在画画的邵庭:“大哥,你看公主画的画!”
汐贵妃和周璟晟一起望过去,石桌上的宣纸,上面用浓墨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虫子,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 “周璟安” 三个字。
周璟晟凑近一看,忍不住笑出声:“公主这虫子画得倒是威风。”,又看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字,打趣道:“字也别有一番风韵。”
汐贵妃同样乐的不行:“庭儿,你平日课业的精力就花在逗璟安身上了吗?”
邵庭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抓起笔在纸上又画了个小人,拿着长枪追着虫子跑,旁边写了个“周”字。
周璟安看得眼睛发亮:“大哥,公主画的是你!”
周璟晟看着纸上那个笨拙的长枪小人,再看看眼前叉着腰、一脸得意的邵庭,忽然觉得这深宫的海棠花,比演武场的兵器更有趣。
他看着静和宫的海棠花,拿起笔在纸上添了几笔,长枪小人的盔甲上多了几片海棠花瓣。
汐贵妃看着石桌上渐渐丰富的画,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有璟安的陪伴,庭儿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我和皇上也能更安心了。”
“娘娘说笑了,” 周璟晟放下笔,“臣弟在宫里能有公主作伴,是他的福气。”
他看向周璟安,见他正凑在纸上看画,小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委屈,只剩下好奇和兴奋。
周璟晟原以为护持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却不想也可以是在这深宫之中,看着两个孩子在海棠树下嬉笑打闹,替他们挡住那些看不见的明枪暗箭。
他原是担心弟弟在宫里受欺负,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调皮捣蛋,一个胆小却善良,倒像是天生就该在一起玩耍的。
他微微一笑,向贵妃告辞后,便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