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这价格!这不是往死里整咱们吗?”
苏教授也是气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直跳:
“欺人太甚了!我们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搞出来的东西,他们凭什么这么践踏!”
整个会议室,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这哪是降价?
这分明是拿着雪亮的屠刀,照着远新这种刚探出头的小苗苗,拦腰一刀!
把中国锂电池这点自主的火星儿,用冰雹给它砸灭!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尖叫起来,像一声催命符。
孟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血气,抓起电话:“喂?”
“孟老弟啊,我是市电池厂的老刘……”电话那头,声音干巴巴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尴尬。
孟远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刘哥,有事您直说。”
“咳,那个……孟老弟,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远新的料子,我们试了,确实好,没得说。”
“但是日本人的原材料,现在那个价格……唉,太香了。”
“厂里开了会,研究决定,暂时观望一下,你们材料的采购计划……我们也要生存啊……”
孟远捏着听筒的手,指节一根根凸起,青筋在手背上蚯蚓般游走。
“我明白了,刘哥。”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啪嗒!”电话挂断。
完了!好不容易啃下来的几块肉,最大的那块,市电池厂,临阵倒戈!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断了远新的活路!
“孟总……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
钱敏眼圈“唰”地红了,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咱们要是跟着降,今天就得关门!可要是不降,这点刚冒头的市场……就全完了啊!”
孟远一言不发,走到窗边,摸出一根烟,“啪”一声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阴沉的脸。
可恶的洋人!在中国市场吃了多少年了!眼看中国人自己要端饭碗了,就下这种黑手!
愤怒!憋屈!不甘!
但人家是航空母舰,家大业大,亏得起!用全球利润补贴中国市场,跟你慢慢耗。
远新呢?一条刚下水的小舢板,风浪大点都能给掀翻了,拿什么跟人家斗?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盯在孟远身上。
孟远将烟蒂狠狠摁进烟灰缸,像是摁灭了心头最后一丝犹豫。
他转过身,刚才还布满阴霾的脸上,此刻竟透出一股狠劲!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铁榔头,狠狠砸在众人快要散架的心弦上!
“他们降价,咱们非得跟着降?摸着良心说,咱们的‘远新牌’钴酸锂,就真的差到不降价就没人要的地步了?”
苏教授和赵建国对视一眼,浑浊的老眼里重新燃起一点不甘的火星。
“行了!都把哭丧脸给我收起来!”孟远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有降价的屠刀,咱们难道就没有护身的盾牌吗?”
“苏老!”孟远看向苏振华,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您和团队刚把中试工艺稳定下来,辛苦了!但现在,没时间歇着了!”“我给您和江工大那边再加码!现有工艺,再优化一下!国产辅料能替代的,只要性能不掉链子,大胆用!目标——成本再给我干掉百分之十!十五个点更好!”苏教授嘴巴张了张,想说这比登天还难,但看着孟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硬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一点头:“小孟!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就撂在这儿了!一定想办法把成本啃下来!”
“好!要的就是苏老您这句话!”
“老赵!小马!”孟远又转向赵建国和马小军,
“咱们的回收业务,是咱们的秘密武器!废旧电池、工业废渣、电子垃圾,只要里面有钴有锂,都给我当金矿挖!能回收多少回收多少!”
赵建国和马小军对视一眼,齐声应道:“孟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孟远站起身,声音提高了几分,
“从今天起,公司上下,降本增效,全员行动!”
“从办公室到车间,每一度电、每一滴水、每一张纸,都给我省着用!”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咱们远新生死存亡的时候!想活下去,就得从指甲缝里抠利润!”
“我要让那帮洋鬼子看看,中国人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他们想用价格战弄死咱们,咱们就得亮出獠牙,让他们也知道知道疼!”
孟远这番话,像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刚才还弥漫在会议室的绝望和恐慌,瞬间被一股子“豁出去了”的狠劲儿取代!
“孟总说得对!跟他们干!”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咱们有技术,有骨气,怕他们个啥?”
群情激奋,士气一下被点燃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救图存”攻坚战,在远新公司内部迅速展开。
苏教授带着研发团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闭关修炼”,一个个蓬头垢面,眼里布满血丝,跟生产线上的每个细节较劲。
赵建国和马小军亲自带队,一个扎进全国各地的废品回收市场,跟收破烂的抢市场;
一个远赴西部矿区,跟地方上的“地头蛇”掰腕子。
快两个月下来,效果还是有的。
通过改进烧结工艺,提高原料利用率,再加上用上了几款便宜不少的国产辅料,钴酸锂的综合生产成本,硬生生又被压下来七八个点。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的。
公司内部的运营效率也提上来了,以前拖拖拉拉的事情,现在都跟上了弦似的。
但是,当钱敏把最新的成本核算表,和国际巨头降价后的“屠夫价”摆在孟远面前时,
他的眉头,还是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么的!”孟远一拳砸在桌上,
“咱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这么点利润,人家那边一刀砍下来,还是比咱们低一大截!”
光靠自己“闭门造车”苦练内功,看来还是不够。
孟远叼着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突然,一个词儿从记忆深处蹦了出来——
“反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