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消防通道的小窗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沈杰靠在防火门上，指尖在手机屏保上反复摩挲——那是张他蹲在二店仓库拍的照片，货架上码着刚到的东北黑土地大米，阳光透过换气窗斜斜切进来，把\"万隆\"两个字照得发亮。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时，他迅速收了手机。
陶雅桃裹着件藏蓝呢子大衣冲进来，发梢沾着融化的雪水，怀里还抱着一摞文件：\"沈总，您这紧急召唤——\"话没说完就顿住，目光扫过防火门\"禁止逗留\"的警示牌，眉心拧成个小疙瘩。
\"二店的招商进度表。\"她把最上面的文件抽出来推过去，\"唐经理刚发我的，餐饮区b18铺位的火锅品牌说要加租点，我正跟法务部核合同......\"
\"放下。\"沈杰指节叩了叩消防栓的铁皮箱，\"今天不谈二店。\"
陶雅桃的手指在文件封皮上蜷了蜷。
她来万隆三年，从管培生做到二店事务负责人，最擅长从上司的语气里听风向。
此刻沈杰的尾音压得很低，像冬天里绷紧的琴弦，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下意识把文件抱得更紧：\"沈总，我下午三点要跟供应商开视频会，五点还要去校招......\"
\"奖金翻倍。\"
陶雅桃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望着沈杰，睫毛颤了颤——这个总把\"万隆要做百年企业\"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眼里像燃着团火，烧得她耳尖发烫。
\"翻倍？\"她声音发颤，\"多少？\"
\"魔都万隆广场的项目奖金。\"沈杰伸手抽走她怀里的文件，\"比济州总店和二店加起来都大的体量，我要你当cEo。\"
文件\"啪\"地掉在消防栓上。
陶雅桃后退半步，后腰抵到冰凉的防火门：\"沈总您开玩笑？
我连区域经理都没当过......\"
\"二店试运营前，你带着招商组三天谈下八个首进品牌。\"沈杰屈指敲了敲她掉出来的招商名单，\"上周预制菜爆单，是你凌晨两点蹲在冷链库盯卸货，没让一片牛排化冻。\"他逼近半步，陶雅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我让你管二店，不是因为缺人，是要磨你的性子。\"
陶雅桃的脸慢慢红了。
她想起上个月为了争取某烘焙品牌，自己偷偷改了沈杰定的租金方案，被当众驳回时的难堪；想起上周例会，她抱怨\"校招新人太笨\"，沈杰把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说\"带团队不是挑精兵，是把精兵带成军\"。
\"我......\"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高跟鞋尖，\"之前觉得您总挑我刺......\"
\"现在觉得呢？\"
陶雅桃猛地抬头。
沈杰的目光穿过她，落在窗外的雪幕上，万隆二店的霓虹招牌在雪地里明明灭灭，像颗跳动的心脏：\"魔都商圈的水比济州深十倍。\"他转回头，眼神陡然冷下来，\"有老牌百货联合压租金，有互联网资本搞补贴战，上回我去考察，看见某新商场的经理在厕所里哭——因为招商指标差了三成，母公司要撤资。\"
陶雅桃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的八卦，说沈杰为了魔都项目推掉了三个晚宴，熬得眼底发青。
此刻他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未褪的疲惫，却仍在说：\"你还有三天考虑。\"
\"不用三天。\"陶雅桃突然伸手抓起文件，指节泛白，\"我今晚就把二店的交接清单列出来。\"她抬头时眼睛发亮，像被雪水洗过的星星，\"但沈总要答应我，魔都项目的首块奠基砖，我要亲手敲。\"
沈杰笑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递还给她时指尖在\"母婴区促销漏洞\"的批注上顿了顿：\"记得把这个漏洞写成案例，给新招的管培生当教材。\"
陶雅桃转身要走，又停住：\"沈总，您......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第一次见我时，在面试表'职业目标'那一栏写了'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管理者'。\"沈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整，该去雪悦国际了。
万隆二店的大厅里，圣诞装饰灯串在雪光里流转。
沈杰穿过正在排队结账的顾客，听见穿红马甲的理货员大声喊：\"阿姨，今天的草莓是丹东直送的，买三盒送保鲜盒！\"一对小情侣举着手机拍预制菜展示柜，女孩兴奋地说：\"这个酸菜鱼调料包，我在直播间抢过！\"
他站在扶梯口看了两分钟，直到万博轩的电话打进来：\"沈总，车到地下车库了。\"
雪悦国际的水晶灯在头顶晃成一片银河。
沈杰跟着万博轩穿过铺着红地毯的走廊，西装内袋的手机震了震——是陈景明发来的消息：【刚查了，李宏总旗下的连锁超市，上个月在魔都退了三个核心商圈的铺子。】
他捏了捏手机，推开宴会厅大门的瞬间，往事突然涌上来。
三个月前的民企大会上，他站在台上诉说\"建立济州商会，资源共享\"的计划，底下老板们端着红酒杯交头接耳，只有陈虎跃拍了两下手。
\"小沈总！\"
带着酒气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李宏总裹着件深灰羊绒大衣挤过来，啤酒肚把衬衫纽扣绷得发亮，右手还举着半杯茅台：\"可算等到你了！
上回在陈会长那儿说要请你吃饭，一直没机会——\"
\"李总客气。\"沈杰笑着伸手，指尖却在触到对方掌心时微微蜷缩。
李宏总掌心的老茧蹭得他发痒，像根细针戳进记忆里：两个月前万隆谈冷链物流合作，正是李宏总牵头的企业临时变卦，害他连夜飞青岛找替代方。
\"小沈总现在可是济州商界的新星。\"李宏总拍了拍他肩膀，力度大得几乎要把人按进地毯里，\"听说要在魔都开广场？
到时候可得带带我们这些老哥哥——\"
沈杰的瞳孔微缩。
他望着李宏总眼角堆起的笑纹，突然想起财务总监上周给他的报表：李宏总旗下公司的现金流，刚好够撑三个月。
\"李总叫我沈杰就行。\"他抽回被拍得发麻的肩膀，语气依然温和，\"万隆现在还是小公司，担不起'总'字。\"
李宏总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好好好，沈杰兄弟——\"
\"沈总，赵老板他们在那边招手呢。\"万博轩适时插话，指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沈杰后腰。
沈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宴会厅角落，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举着酒杯张望，其中穿藏蓝西装的那位，正是上周在商会群里阴阳怪气\"年轻人别太飘\"的赵企老板。
他摸了摸内袋——那里装着个黑色皮质小本，封皮上印着\"待办\"两个字。
李宏总的名字，即将成为今天新增的第三条。
\"过去吧。\"他对万博轩笑了笑，转身时却瞥见李宏总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
雪还在下，透过宴会厅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的豪车一辆接一辆驶来，车灯在雪地上划出银色的轨迹，像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