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机场的落地提示音响起时,沈杰的指节在座椅扶手上抵出青白的印子。
姜雅琴把空姐递来的毛毯往他腿上一搭,发梢扫过他手背:“别绷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低头看她,晨光透过舷窗在她睫毛上凝出细碎的金粉。
三天前在海边别墅,她望着海平线说“先谈工作吧”时,他就知道这趟送机躲不过——滨城项目组的人已经在群里炸了锅,验收报告改了七版还卡在数据模型上,她作为技术总负责,确实该先回去。
“到了给我发消息。”他帮她理了理围巾,指尖触到她后颈薄汗,“魏姨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嗯,说我被导师抓去改论文了。”
姜雅琴突然笑出声,围巾穗子扫过他手腕:“你妈昨天视频时,眼睛都黏在我黑眼圈上了。沈总,你这谎撒得没技术含量。”
他喉结动了动。
确实,昨晚视频里魏芷荣盯着姜雅琴眼下的青影连问三遍“小姜是不是没睡好”,他支支吾吾说项目忙,老太太当时就沉了脸。
取行李时,魏芷荣的电话准时炸响。
沈杰刚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声音就裹着油盐酱醋味扑过来:“小杰!你把小姜一个人丢飞机上啦?我看她朋友圈发的登机照,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姜雅琴拎着行李箱转身,冲他比了个“我先出去”的手势。
沈杰望着她被行李箱拽得微斜的肩,对着电话苦笑:“妈,我送她到登机口了,是她...她非让我先回学校——”
“回学校?”魏芷荣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爸住院那会儿小姜在医院守了三夜,现在她累成这样你倒知道回学校了?我跟你说啊,你要再这么没心没肺——”
“妈!”沈杰打断她,喉间像塞了团湿棉花,“她是项目负责人,滨城那边急着验收,我硬拦着不让走算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他听见抽油烟机“轰”地一声关掉,魏芷荣的叹息轻得像片羽毛:“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就是看小姜那孩子太懂事,怕你委屈了人家。”
沈杰望着玻璃门外姜雅琴的背影——她正低头给司机指路,发顶翘起的碎发在风里晃,像株倔强的小草。
他鼻子发酸,对着电话轻声说:“妈,我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他盯着手机里赵俊帅发来的定位:苏城玫瑰园28号独栋别墅。
手指悬在“确认出发”键上停顿两秒,最终按下。
加长林肯的门童拉开门时,沈杰愣了愣。
赵俊帅正窝在真皮座椅里啃煎饼果子,油星子沾在他定制衬衫的袖扣上:“杰子!快上来,我让司机绕了三条街买的,这家酱超——”
“你不是说你爸是开物流站的?”沈杰坐进车里,目光扫过车载冰箱里的拉菲和后座叠着的爱马仕礼盒,“合着物流站是‘龙翔物流’?”
赵俊帅的煎饼果子“啪”地掉回塑料袋,耳尖瞬间红到脖颈:“我...我不是怕你嫌我装嘛!上回吃烧烤你说最烦富二代炫富,我就...就没敢说。”他搓了搓手,声音突然低下去,“其实是我妈非让订的婚,王家那姑娘她爸跟我爸有笔大单子,说结了亲才肯签...我跟她就见过两面,连手都没拉过。”
沈杰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行啊赵大少爷,藏得够深。那我待会儿在订婚宴上喊你‘赵少’?”
“别别别!”赵俊帅扑过来捂他嘴,衬衫扣子崩开两颗,“我爸要是知道我跟你说漏了,能把我腿打断!杰子你最仗义了,千万别——”
“到了,少爷。”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沈杰望着车外那栋爬满常春藤的别墅,挑了挑眉。
赵俊帅手忙脚乱系扣子的样子,倒真不像装的。
晚饭时,餐厅里飘着糖醋排骨的甜香。
赵龙翔举着酒杯过来时,沈杰正听老徐(赵俊帅表舅)吹他去年运海鲜翻了船的惊险故事。
“小沈是吧?”赵龙翔的酒气裹着烟草味扑过来,他拍了拍沈杰肩膀,力度大得像在拍老战友,“俊帅这混小子总提你,说你烤的腰子能香透半条街。来,陪叔喝两杯!”
沈杰接过酒杯,刚碰了碰杯沿,赵龙翔就仰头干了:“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对了,听说你在搞什么电商?我们龙翔物流正好在拓展仓配业务,回头咱们聊聊?”
张守义(赵俊帅发小)已经趴在桌上打呼噜了,老徐的脸涨得像红灯笼,举着酒杯喊“再来”。
沈杰喝到第三杯时,赵龙翔突然眯起眼:“你这眉眼...像三年前在沪城企业家峰会见过的沈宏毅?”
沈杰的手顿在半空。
沈宏毅是他爸,三年前确实在沪城谈过合作——那时候他还在上高中,蹲在医院走廊啃冷掉的包子,哪知道父亲已经是能上峰会的人物?
“是我爸。”他放下酒杯,“您认识?”
“那可不!”赵龙翔拍着大腿笑,“当年要不是你爸给我指了条路,我那破物流站早黄了!俊帅,过来!”
赵俊帅正偷偷往张守义碗里塞花生,被喊得一个踉跄:“爸?”
“喊叔!”赵龙翔瞪他,“你沈叔他爸是我恩人,你得论辈!”
“叔?”赵俊帅的脸比老徐的灯笼还红,筷子“当啷”掉在地上,“我...我今年大二,他也才大二啊!”
沈杰憋着笑去捡筷子,余光瞥见赵俊帅的耳尖几乎要烧起来。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玄关处挂着的订婚喜帖——王雨桐,苏城王家独女,照片里的姑娘眉眼温柔,腕间戴着和赵俊帅同款的对戒。
夜渐深时,赵俊帅偷偷拽他去后院抽烟。
葡萄架下,他捏着烟的手直抖:“杰...叔,我明天订婚宴要是出糗,你可得帮我圆场。”
沈杰刚要应,院门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穿墨绿旗袍的管家匆匆跑来:“少爷,王小姐到了,还有位林小姐说跟您是高中同学,非要跟着——”
赵俊帅的烟“啪”地掉在地上。
沈杰望着院门口那道被路灯拉得细长的影子,月光下,那姑娘耳后坠着的珍珠晃了晃,像滴要落不落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