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三月,河南大旱,百姓多为争水死伤,周怀民此人竟有通天之能,听闻其打制一物,名为蒸汽机,无需人畜水力,只需燃煤烧水,以气御之,其机竟能自动,昼夜不止。臣于上月至郑州龙湖镇乡下亲看,果然传言不虚,竟能从地下抽水,非砌砖之井打水,真乃农事利器也。此物不能轻动,日夜有民壮看守,周怀民防护甚严,得不来图纸,只能作罢。”
崇祯看完,大为惊骇,鲁世任报告此事已远超自己所能想象,但他必不会欺君妄言。
这河南连年旱灾,人口又多,百姓困苦,闯贼每到山穷水尽之时,便前往河南裹挟饥民,转瞬之间得兵数万,又壮大起来,难以剿灭。
若有此物,岂不是旱田皆为水田,亩田丰收,天下亦可安定?
想到此处,他持纸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这是做梦都想做到的事啊!自从登基以来,便和这陕北流贼厮杀已有九年,耗费钱粮无数,终不能尽剿,自己没睡过一天好觉,又无人分忧,母亲早亡,内心孤苦又与谁言?
赶忙继续翻看。
“周怀民有钱有粮,又能解旱灾之苦,在前知县宋文瑞的主持下,其在本县铺展农会,得了巩东十几个村庄入会,村村打井,兴办工厂,工厂之意,为做工之地也。招募村民入厂做工,以工代赈,他发钱发粮,生产大量布匹及货物。但由于赈灾发粮,他也是缺粮,于是又组建商队,一路打通汜水、荥阳、郑州等城,通往临清,贩运布匹粮食,此时臣虽知郑州城内有本地好布上市,尚未知晓周怀民此人。”
崇祯搓了搓手,感叹道:“鲁世任竟能打听的如此详细,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八年六月,巩县赋税竟当月完税,附近州县极为吃惊,此时臣知巩县有乡绅助力知县完税。”
“八年七月,巩县村民杜二杀吏造反,逃入邙山之中,为抵御杜二,周怀民开始在巩西铺会。臣此时始知巩县乡绅名曰周怀民。”
“八年九月,登封有民名曰李际遇,杀官造反,聚众于嵩山玉女峰,劫掠附近乡里,周怀民率社兵于巩南守卫,擒拿来犯李际遇,一时名声大噪,但都不知其如何擒获,后来臣打听,此时周怀民已有几门火炮,只怕此时其心已有反意。巩县虽名为朝廷,但周怀民于乡下尽得巩县村镇,实力大增。”
“什么!”崇祯皇帝不由得叫出声来,“高贼、李贼尚且只能缴获朝廷的火炮来自用,这周怀民竟能自己造炮!”
他慌忙站起,急切的在房内踱步:“是了!此人极善工巧,这蒸汽之理,天下无人知之,他竟能勘破,这火炮又岂能不知打造之法?建虏都能自行打造。”
赶忙拿起下一页,边走边看。
“八年十一月,闯贼攻洛不成,再次过境巩县,却被周怀民率民壮赶跑,一年不见,其能已可抵御流贼。”
崇祯越看越心惊,这事看起来远远没有剿匪那么简单。
“八年十二月,禹州贼寇申靖邦攻密县,杀死知县,劫掠乡野,密县、登封难民逃亡巩县,周怀民只怕已按捺不住,以护送难民为借口,攻伐密县,并赶走密县知县王启源。臣此时率民壮前往龙湖镇,抓获逃跑的申靖邦,搜问得知。”
“八年十二月十六日,福王征召巩县织户,派遣卫队抓捕,被周怀民拦截格杀一尽,由此开始,周贼已反。省内各州县的塘报皆告知,发榜缉拿。”
“九年正月,周贼不费吹灰之力一扫登封、密县,附近禹、汝、新郑、偃师等乡民竞相归附,臣缉拿了周贼在郑州的分号掌柜,审问再三,又通过来往商贾、乡绅以及其报刊,方搜集到如此情报,为郑州安全着想,立刻释放了分号掌柜,令其继续营业,不得告知周贼,以便徐徐图之。”
崇祯暗暗点头,这知州名声不显,不想却是一个极为妥当之人。
“周怀民此人,绝非如高迎祥、李自成等寻常贼寇,朝廷必不能当做一般贼寇剿灭之,其人年纪轻轻,却极有才学,虽为生员,却精于工商之道,尤喜铺路建桥,其路用煤渣筑成,设计极为高妙,臣已命工匠绘制图纸。”
崇祯帝赶忙翻看图纸,见图纸标记有尺寸,路面三丈,路肩三尺,两侧栽植杨柳,又有排水沟,一旁鲁世任还标记小字:“周贼此为以工代赈之法也,其言:要想富,先修路。”
每天绞尽脑汁想办法凑钱的崇祯帝,靠自己和后宫娘娘们省吃俭用凑粮饷,现在得了富足之法,大为欣喜,但却又难以理解,这修路劳民伤财,只投入无产出,怎么个挣钱法!
“周怀民精工巧,善通商,喜铺路,更重教化。其在乡下修筑学校,与乡绅凑钱设保学金,资助贫困优异之学子。又大办报纸,报纸者,即塘报也,但向民间发行,此人才思敏捷甚至怪诞,能想众人之不能想,能做众人之不能做,令人难以琢磨。臣搜集了几张报纸附上。”
崇祯帝忙翻看袋中报纸,映入眼帘的第一感觉就是精美!
鲁世任说的果然没错,这货精于工巧,刻印的报纸竟比皇家刻的都要好很多!字模小如蝇头但又清晰,按道理说木质吸墨,这么小必然会模糊不清,他是如何办到?
报纸确实类似塘报,但纸张大,排版也大有不同,右首抬头为民报,每版用留白隔开,头条用大号粗体,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崇祯帝看的又是欣喜,又是恼怒,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臣斗胆谏言,周怀民虽戕害河南参政王胤昌,但其能其才高王胤昌万倍,又年纪轻轻,若能为朝廷所用,必为我大明中兴之重臣!祈望陛下爱惜,引他走上正途,臣鲁世任跪。”
崇祯帝皱眉思索,在房内来回踱步良久,驻足提笔批复。
郑州城内,有报童沿街卖报。
“卖报!卖报!洛阳伊洛会报,府学士子和知府交涉言论自由,周贼民报在洛刊行!”
郑州伊洛报社也不明白为什么保民报社非要用儿童,但周贼善商,必定有道理,因为印制一张二十文,但只卖两文,报纸是赚足名声,但是纯亏钱啊!用孩童便宜,给个仨瓜俩枣的就可以,还能省点钱。
郑州知州鲁世任,在郑州建造天中书院,对书院之事极为上心,他听书院山长拿着报纸来报:“堂尊,洛阳吕老搞的这个报纸,真是学术利器。”
鲁世任笑道:“此事我早已知晓,此报本是周贼仿造塘报,改了改,于民间刊行。伊洛会这报,也是学他们的,而且看这工艺,估计就是找周贼刻印。”
山长恍然,原来是这么个事:“怪不得有去嵩阳书院讲学的经师回来道,嵩阳书院也正准备自己搞这个,他们是贼区,岂不是更为便利?我们天中书院新建,为何不也自己出报,宣发我书院威名?”
“当然要出,你选优异学子,也筹建报社,咱们虽没有伊洛会的财力强,但决不能比那破落的嵩阳书院差。我要亲自去贼区,找周贼交涉,把报钱压低,联系刻印。”
山长听了惶恐,他惊惧道:“若是周贼绑杀了你,可如何是好?”
鲁世任抿了一口热茶,叹道:“我也是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