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协政堂,看着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第一次觉得心累到想冲进宫中辞官。
缓慢踱步到案后坐下。
久久也不想打开一本。
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落在案前的地毯上,穆原靠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道光线一点点移动,最终被院墙遮挡,消失在屋内。
案前的公文一本也没打开,又坐了会儿,起身出了协政堂。
红霞印满半边天,火烧云盖在西边屋顶上。
树枝轻摇,与霞光相映成画。
穆原背着手从协政堂一路慢慢走出来来,漫无目的往前行。
赵寻程遇跟在身后,也不敢开口问他。
从官衙出差,一路人慢慢多起来,等到穆原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京城最大最繁华的街道。
太白长街。
一如既往的热闹,傍晚暑气消散些,街上行人更多。
现在喧嚣的街道中,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赵寻思索许久,还是上前问道:“郎君,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
他也想知道。
低声叹气。
最终去了慧真塔,上了八楼,一个人坐在栏杆处。
看着夕阳沉入天际。
看着街市灯笼亮起。
赵寻程遇饿得肚子咕咕叫,郎君不发话他们也不敢离开,就这样坐在八楼阁中熬着。
最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大着胆子凑过去劝诫。
赵寻:“郎君,咱们回府吧。”
程遇:“郎君,您中午就没吃多少,不如先去用饭?”
穆原疲累道:“饿了自己去吃,别来烦我。”
赵寻苦着脸道:“郎君,不然咱们去公主府找公主也行啊?”
程遇也跟着附和,“是啊,郎君可以找公主一起吃饭,今日苏大将军不是邀请了您吗?”
穆原语气不变,依然没动,“闭嘴,退下。”
两人叹了口气,退了回去,商量了下,人是铁饭是钢,还是由程遇去买了吃的,两人多少对付几口。
底下灯笼亮了又灭,天上星光逐渐黯淡。
穆原转了一边,朝东方坐下。
看着天际线的一点儿微光,等着日出。
赵寻已经打着哈欠去告假不上朝。
刚升上来的太阳原来和夕阳也挺相似,一般的红色,只是光线逐渐刺眼,一点点漫延整个京城。
日升月落,始终如一。
有他没他,天都塌不下来。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太阳升到树顶的时候,穆原站起了身,下了慧真塔,就这副一夜未睡的疲惫模样进了宫。
乾元殿中。
成元帝愣神看着殿中穿着常服一脸憔悴的臂膀,重复了他的话,“你说,你想休沐?”
这个缺人的节骨眼儿?
穆原头压低,腰也弯了下来,“陛下,臣实感疲惫,心力交瘁,提不起一点儿力气,想休息几日,望陛下恩准。”
成元帝面露难色,温声商量道:“逸远,你也知道眼下刚收拾了王文华,还有许多后事要处理,眼下正是忙碌的时候,你不如再坚持几天,过了这段时间,朕一定放你好好休息,如何?”
穆原掀袍跪了下去,行礼道:“陛下,若非臣实在感到疲累,绝不会提此要求,就算陛下不允,臣在协政堂也提不起精神做事,是当真病了,想休息两天,求陛下恩准。”
成元帝看着他伏在地上的清瘦背脊,纵使再不舍得,最终还是点了头,又吩咐徐嘉给他送了不少补品,让太医去相府替他请脉。
太医查谈过来回禀,穆相思虑过度,肝郁难舒,确实需要静养,不然容易神思恍惚,耗损精力。
成元帝百思不得其解,昨日早朝看着人都挺精神,怎么一日不见人就垮了?
让徐嘉去查了他昨日行程。
最终回报说,穆相前两日一直在吏部。
听闻大前夜去了一趟公主府,许是公主求援,穆相连夜去了吏部处理公务,前日在吏部忙碌了一整日。
昨日下了朝又去了吏部协助公主处理公务,下午离开吏部回了协政堂。
傍晚去了慧真塔,待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就进了宫要告假。
成元帝听得皱眉,“可有谁得罪他了?”
徐嘉摇头,“未曾查到有人得罪穆相。”
穆原身份尊贵,即便有人得罪,他也能反击,不至于如此。
成元帝道:“他昨日为何离开吏部?”
徐嘉道:“听说是公主和苏大将军到了吏部没一会儿,穆相便离开了。”
那两人?
那确实是敢得罪他,他还没办法的人。
板着脸,“说清楚!”
徐嘉头压低,“穆相去了吏部处理那些麻烦事,公主很晚才到,听闻好像是说公主稍微一得闲就去了清音阁,苏大将军还邀请穆相同去,穆相不大高兴,便离开了吏部,也没吵架。”
“清音阁?”
“奴派人查过,是一家歌舞酒肆。”
成元帝差点气到心梗,一拍桌子,“把靖安和苏卫给朕叫来!”
明晏正埋首公文堆,和蔡明征一起处理吏部事务,商量着从哪儿挖人过来,就听到宫里来人,陛下宣召。
一头雾水进了宫。
走到宫门才发现,不止她,还宣了苏卫。
更加疑惑。
乾元殿外,徐嘉在门口来回踱步,看见她就迎了上来。
焦急道:“小殿下,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待会儿一定不要顶嘴,挨两句骂也就算了。”
明晏一惊,她为何要挨骂?
“徐内侍,父皇为何要骂我?我最近老实得很,一直在吏部干活,也没惹事啊。”
徐嘉压低声音道:“穆相今日来告假,说身体不适要休息几日。”
“身体不适?他生病了?”
徐嘉幽怨看着两人,“是病了,陛下觉得,是您二位给气病的,这才召二位入宫挨骂,小殿下,您别顶嘴,受着就是,穆相一休息,陛下要处理的政务更多,他也烦。”
明晏还欲问清楚,就听到殿中吼道:“给朕滚进来!”
徐嘉一抖,忙领着二人进殿。
明晏苏卫对视一眼,忐忑进了乾元殿。
成员帝一见明晏和苏卫两张无辜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指着明晏骂道:“你还有良心没有?穆卿觉都不睡连夜去吏部帮你做事,你倒好,自己扔下他在吏部帮你干活,你跑出去玩儿,还跑去那种地方。”
又指着苏卫,“还有你,你自己没个正形无赖一个去那种地方也就算了,逸远家教优良,你还要让他也去那种地方跟着你们二人鬼混!”
一拍桌子,“靖安!朕说没说过你还未成婚不准你在外乱来?逸远放着协政堂的公务不做,先紧着你吏部替你分忧,你就心安理得丢下公务去那种地方找乐子放松?他是丞相,不是你的下属幕僚!你这样做,将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明晏想大呼冤枉,却又不知道从何喊冤,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挨骂。
苏卫更是无妄之灾,也不敢还嘴。
成元帝深呼吸好几口气才道:“靖安,你把他气得病倒,这么多折子无人替朕筛选处理,那就你来办!今日这堆,你看不完不准出宫,就算出了宫,吏部的公务干不完不准下值!”